《偷得浮生半日闲》苏辞山

2、洞庭山水

　　浮日升带着江寒雨出发，只有两人脚程便快了许多。他也是这时候才觉察到，原来神秘莫测的云生结海楼竟然就在吴地，距离衡岳洞庭山并没有很远的距离。

　　以往飞天镜之所以有自傲的资本，除却年少就习得一身好武艺，能够在江湖中立于不败之地，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云生结海楼的存在。

　　这云生结海楼于飞天镜十八岁那年创建，既然是云生结海楼，除了那一干能力出众的手下外，那自然是还有一座楼存在的。

　　然而将近十年来，有许多对云生结海楼和飞天镜心怀不满的人想要寻到这云生结海楼的下落，结果都是失败。这也间接导致了飞天镜在江湖中越加屹立不倒的地位，以及随之产生的更多对他不满的人。

　　如今云生结海楼的位置不知为何被人发觉，虽然从浮日升的角度来看，此次除却外楼被烧毁，并无人员和财物的损失。然而飞天镜为人高傲，遭到各派围剿对他来说可以堪称被人欺负到门上来了，何况那些人还烧了他一栋楼。若他知晓这件事，以浮日升对他的了解，他必然是会整顿旗鼓，将那些人报复回去。

　　尽管有诸多顾虑，浮日升还是加快了脚程想要尽早赶回洞庭山水，见到飞天镜。

　　衡岳洞庭山依着洞庭湖，那酿造洞庭春的一味材料正是需要这洞庭湖的水，既然山水相傍，衡岳洞庭山境内又怎么会没有洞庭春？

　　你见眼前人脸上浮起困惑，随后就转身出了门，却不知他究竟是何意。趁着他离开，你放眼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浮日升的房间，发现这个死对头真是一点儿也不懂得享受。

　　虽然浮日升平日里你印象中就十次见面有九回都穿一身白，刚才那人也是一身跟个吊丧似的，但你观察完浮日升的房间才发现，简直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但你可不认为浮日升这家伙会是个穷人，衡岳洞庭山虽不如你的云生结海楼气派，但浮日升好歹也是一宗之主，就算比你差点是应该，可也不能差太过吧。

　　随后你又想到，你一醒来就在此处，但衡岳洞庭山这么大，这儿也未必就是浮日升的房间。也许浮日升随便找了个地方练功，或者这是他养的小白脸的住处……你正想着或许方才那个你没见过的浮日升身边的人会不会就是他豢养的兔哥儿，随后又霎时间记起方才那人可是同你飞天镜长得很是相似。

　　你颇觉晦气地摇了摇头，这时那人却去而复返。

　　听到声响的你回过头，见他果然给你带来了好几坛美酒，瞬间将刚才的想法全都抛在脑后了。

　　你决定一边喝酒一边等着浮日升出现。

　　坐在酒桌边的时候望向那方立着的人，关于他的事情眼下还是一头雾水。都说酒后吐真言，你决定叫他坐下来同你一起饮酒，等到把他灌醉之后，就能够从他口中套出话来了。

　　“陪我喝会儿？”

　　你提起一坛酒来，随手拍开上面的封盖，往桌上的两个碗里满上。

　　不远处站着的人似乎是有些拘谨，又好像是有点儿说不上来的别扭。

　　你不禁又开始怀疑起来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浮日升养的小白脸，随后拿起一碗往口中狠狠灌了大半。

　　对方扭捏了一阵，似是做好了自我心里建设，在你对面坐下端起另一碗慢吞吞抿了一口。

　　你虽然觉得他喝酒的样子实在不痛快，但是毕竟是喝了一口，于是满意地将你碗中剩下的喝了个干净。

　　这衡岳洞庭山的酒竟然比起你昨夜饮的那些来也丝毫不差，只是好像比你昨夜喝的要烈了些，你这才一碗下去竟然就生出了一些醉意。若是照以往，你可是三四碗之后才会喝出点味道来。

　　头重脚轻的感觉并不好受，你将碗丢在桌上，忽然又怀疑起来，总不会是因为方才喝得太快了吧。

　　见到酒之后就忍不住恢复了本性，你早忘了你现在是“浮日升”，也忘了要装成“浮日升”的样子。

　　如今这一碗酒下去就有了醉意，你的酒量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差劲！莫非是这人早已察觉了什么端倪，所以故意在酒里动了手脚下了药？

　　你不禁暗骂自己贪嘴，居然连戒心也给丢了。在敌人的场子里还敢如此大意，就是着了道也是活该。

　　脑袋昏昏沉沉，你胡乱猜想着，却见对方依然是捧着那一碗，默不作声地继续饮着。

　　难道这人如此不动声色，给你下了药自己居然还能继续喝，莫非是在庆祝不成？

　　你用发晕的头脑努力分析着，一边还要尽力保持清醒，让自己晕的慢一点。

　　然而对方却突然做出来一个举动，就在你身心都竖起警戒的时候，他举起酒坛来又将你面前的碗给满上了。

　　随后他看了你一眼，你感觉这个眼神有点奇怪，正在你尽力思索这个眼神代表的含义时，却听到他开口了。

　　“宗主，您的脸好红……”

　　你顿时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想起此刻你用的身体是属于浮日升的，凭你对他的了解来看，那家伙也确实是不像会喝酒的，但也想不到浮日升的酒量竟然会这么差，这可是才第一碗啊！区区一碗酒就醉了，这个家伙也太不行了。

　　你一边吐槽着浮日升，一边慢慢放下心来。

　　看来对面坐的这个人还没有发觉你的异样，但面前这些美酒你却是无福消受了。

　　而你想要把他灌醉之后套话的计划看来也是不可行了。这人的酒量你并不清楚，可浮日升这家伙的酒量是已然明明白白展现出来了。虽然你此刻还能尚且保持清醒，也不过就是仰仗你飞天镜自己还有几分本事。要是换了浮日升在这里，有可能早就醉得不省人事昏过去也未知。

　　你飞速盘算着如何另想计划从面前这人嘴里套话，但又深知你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说多错多。还有随时晕倒过去的风险，谁知道浮日升这家伙的身体会不会突然出了毛病。

　　“无碍。”

　　你酝酿了一番之后决定先蒙混过去再说，摸着酒碗的边缘，却没再端起来喝。

　　“你似乎……”

　　眼神随意瞟了瞟，你注视到对方这张脸，其实凑近了看起来，他与飞天镜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五官轮廓上的某些地方虽然相似，可是言谈举止来看，若说他更像谁，恐怕应该说是浮日升才对。

　　你忍不住又在心底偷偷骂了一句浮日升，暗地里养一个长相酷似你，神态却同他如出一辙的人，真不知道是何居心。

　　此时的浮日升正与江寒雨一同纵马飞速赶往衡岳洞庭山，他心中存事，面上不经意露出的神情与洞庭山水里那个饮酒的人几乎完全一致了。若是这两人面对面，才是堪比对镜自揽。

　　江寒雨紧跟在“飞天镜”之后，见到对方走过的路线似乎都是一些隐秘的小道，这才走了没多久却已经离开云生结海楼很远了。江寒雨的心底不由得生出疑惑，楼主看起来对前往衡岳洞庭山的路似乎很是熟悉，对于自己的对手有如此深的了解，难道这便是宿敌吗？

　　浮日升并不知道身后的人在想着什么，他之所以决定只身奔赴洞庭山水，正是因为他熟知前往衡岳洞庭山的路，知晓怎样走才是捷径。而这一切自然是不可能让云生结海楼的那一众人发觉，故而他最后只是带了这个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的小江。

　　赶往洞庭山水的路程太久飞天镜那端恐生变故，但是进了衡岳洞庭山境内要如何避过宗内的人赶往洞庭山水，也是此刻的浮日升在思考的问题。

　　“似乎什么？”

　　你不经意间走了神，听到对方发问这才继续盯着他看，话却已经记不起要如何接了。

　　“宗主今日有些奇怪，是担忧那飞天镜所致吗？”

　　对面的人面露关切，吐露出的话语却是让你惊异，这浮日升怎的还会关心起自己的死对头来？你对他所说不以为意，但又不知该怎样接话，只好故作高深哀叹一声。

　　“唉……”

　　许是你做作的模样有了效果，那人没对你的沉默不语产生怀疑，反倒是继续构词安慰起你来了。

　　“他虽然下落不明，但料想那些人也找不到他。他的本事如何宗主最是明白不过，想必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心中不解愈发多起来，只好接着故作深沉，不发一语。想要听听那人会不会再说出点什么来。

　　“宗主对他这般情意，只可惜他却什么都不懂……我还真的挺想见见他的。”

　　你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人话里话外讲得好似那浮日升对你飞天镜情深义重却求而不得似的。

　　作为将近十年的宿敌，你对浮日升的熟悉自然是很多人所不能比的，然而这很多人里，毕竟不包括这些与浮日升朝夕相处的人，你自以为了解浮日升，但你所了解的，也只不过是那个作为你的宿敌的他。你们打过无数次架，你熟悉浮日升的每一个招式动作，甚至说现在即使叫你扮作浮日升用他的武功，你也完全使得出来。可是对于浮日升的喜好厌憎，就比如说他这么差劲的酒量，就是你这个宿敌所不知晓不了解的。

　　眼下乍然从另一个人口中听说浮日升这个与你斗了十年的对手竟然对你存有情意，并且从他的话里听起来，浮日升对你的感情或许还不浅……

　　你飞天镜头一回觉得人生仿佛凌乱了，还有什么事是比你发现你的宿敌居然对你心存情意要令人震撼的吗？

　　自然也有。

　　那便是你一觉醒来之后发觉你竟然与你的宿敌互换了身份。

　　那么还有什么是比你一觉醒来发觉自己竟然和宿敌互换身份还要令人震撼的？

　　当然也有！

　　那自然便是你飞天镜眼下遇到的境况——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同宿敌互换身份，而你的宿敌竟然还对你心存情意！

　　对面那人自顾自捧着碗一口一口喝着酒，没再对你说什么劲爆的事情，而你也没再去理他。

　　难怪浮日升暗地里养着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别说你这个宿敌从来没见过，恐怕就连衡岳洞庭山内的人，也几乎无人知晓他的存在吧。

　　因为对你飞天镜情意深厚却求而不得，所以找寻与你相似的人陪在身边聊以慰藉。

　　你虽然一贯看不惯浮日升，眼下却也不得不承认被他这番深情所感动。这么多年你们几乎每次见面就打，每一次你动手的时候，浮日升的心中会不会生出不痛快来？他是不是一直以来都为此苦恼为此难过？

　　而你从来都不知晓对方的这份心意，还一直将他当作最大的敌人看待，浮日升他……会很伤心的吧。

　　浮日升和江寒雨到了衡岳洞庭山地界时，果然遭到了拦截。以往浮日升将宗内管得太好，以至于如今他自己也受到了掣肘。

　　两人不得已下了马，没了马力，赶路自然又要耽搁一些时间，好在浮日升毕竟身处自己的地盘，总算还是能寻出一些破绽来的。他庆幸自己只带了江寒雨一人，这让他们的行动能够更加轻松一些，但他却没想过，若是抛下江寒雨来独自前往洞庭山水，他所用的时间恐怕会更少。

　　江寒雨却在思索两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们二人花了一些时间从云生结海楼赶往衡岳洞庭山，骑马让他们的速度赶得很快。江寒雨所思考的第一个问题便是：飞天镜究竟为何这么着急赶去衡岳洞庭山？

　　衡岳洞庭山的宗主浮日升与云生结海楼素有结怨，他的楼主飞天镜也一向对浮日升颇有微词。如今云生结海楼遭人围剿，飞天镜第一时间不是去找那些人算账，却是赶来衡岳洞庭山，莫非那浮日升是此次围剿事件的幕后黑手？

　　一路行入衡岳洞庭山的地界，“飞天镜”都表现出了对于衡岳之地的异常熟悉。这便让江寒雨生出了第二个困惑：飞天镜为何对衡岳洞庭山如此了解？

　　这种了解不止是对于行进路线和机关迷雾，甚至就连洞庭山内的人员分布似乎也十分清楚。他们楼主可是就连对自己的云生结海楼都没这么深的了解。莫非这就是所谓宿敌间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江寒雨带着满心疑窦跟着“飞天镜”走，眼见他们穿过半座山到达一片广阔的区域，像极一片湖泊，却又一滴水都没有。

　　踏入那片空旷的地方之后，江寒雨感觉到眼前突然陷入了黑暗里，隔了不知有多久，就在他的心底忍不住快要生出焦虑的时候，一丝微弱的光慢慢浮现在眼前。

　　直到双眼逐渐适应，江寒雨看到面前立着一块椭圆形的大石头，上面用小纂写着四个红色的大字：洞庭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