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 9 章 ...
-
第九章
時光荏冉﹐隨著又一屆百年盛會的接近﹐倚天儒院的爭端﹐終於上昇到白熱化的境地。
文衡儒宗看著手上的一頁薄箋﹐默不作聲﹐而後隨它靜靜飄落地上。早已料到的局面﹐在終於來到的那一天﹐卻依然令人難以接受。
“看來你不只要將我擯棄在儒院權力之外﹐更想完全消滅我﹐是嗎﹖”
“如果你不是野心太大﹐我何必如此。”函紘空茫的眼神落在寂靜的角落。“我甚至不會在乎孔孟學院在今後百年之內是否會得到真主或副真主的位置﹐只是你若不是天外之人﹐該有多好……”
天內天外﹐永不相連。文衡不再言語﹐起身步出空曠大廳。只因為一步走錯﹐滿盤皆輸。
“司徒遠﹐收拾一下必要之物﹐隨我回大陵星。”
“師伯﹐天宇之大﹐沒必要苦守倚天航一隅。”司徒遠苦勸﹐不明白一向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文衡儒宗﹐為何這次卻執意放棄﹐走得乾淨利落。
苦苦追著鬢髮半百的老者﹐司徒遠輕輕咕噥了一句﹐立時將文衡疾行的腳步僵住。
“江南飛怎麼辦﹖”
這句話方出口﹐司徒遠方才驚覺﹐自己在多麼不適當的時機情況下說了這句話。江南飛此刻已被提名報上百年盛會的儒院參賽名單﹐只等結果出爐﹐函紘儒宗就打算退隱江湖﹐將孔孟學院一併交給他。他對文衡一脈而言﹐已經不是眼中釘那麼簡單了。
只是這一去﹐未曉尚有歸期否。有些牽掛﹐即使與己無關﹐也不是能夠說放下就放下的。
同胞兄弟的心理﹐他又怎會不明白。
文衡儒宗停步﹐回身看著司徒遠﹐眼中射出的某種光芒﹐一時令他略有退縮。
“遠兒。大陵星的某些事﹐你大概不知道吧。”
“您是指……”大陵星那邊能有什麼事﹖夙烈的能力和手腕他見識過﹐也相信他不會捅出太大紕漏。
“你好意讓江南飛去避難﹐他卻見色忘義﹐明知雷絹名花有主﹐卻還是糾纏不已。遠兒﹐難道你不知道嗎﹖”文衡輕嘆。“雷絹自小被嬌寵慣了﹐烈兒也拿她無法﹐眼見兩人日漸一日﹐如膠似漆﹐只好又將江南飛送回天宇﹐沒想到兩人之間依然藕斷絲連﹐糾纏不清。”
遞到眼前的一疊信件﹐擊碎了他的心。司徒遠緊鎖雙眉﹐抽替張張寫滿愛意的字句﹐對象卻不是他。
“你放心﹐有我把關﹐這些信一封也沒落到江南飛手裡。只要你繼續努力﹐牡丹還是你的掌中花。”文衡慈祥笑著﹐一面拿回信函﹐將之悉數毀為碎粉。“我們這最後一晚﹐你明白該做什麼。”
☆☆☆ ☆☆☆ ☆☆☆ ☆☆☆ ☆☆☆
沉坐書房之中的江南飛﹐已因多日辛勞不曾合眼。除了全力準備文武盛會﹐他也參與了函紘儒宗的計劃﹐徹底剷除孔孟學院之中文衡一派。雖然他內心百般不肯在這關鍵時刻自家起內訌﹐可是面對失去好友而行事略顯偏激的師尊﹐他無可奈何。
遙想自昔日入孔孟學院以來﹐直到今天﹐發生過很多事情。有些事是被刻意忘記的﹐有些則是想忘也不能忘的……
比如他。
夜深露重﹐雖天氣已經回暖﹐但夜間依然寒氣逼人。他離開書案走到門口﹐打算喚人來吩咐某事﹐卻發現門口孤寂冷清得反常。
一個兩個人偷懶是有的﹐難道個個都偷懶﹐躲得不見人影不成﹖江南飛喟然慨嘆﹐將物件打理完畢﹐邁步出門。
深更半夜的花圃﹐原本是連鳥蟲都已經休憩的所在﹐今夜﹐卻有人已等候多時。
“我早該明白﹐百花之中﹐你為何獨鐘牡丹。”低沉霸氣的嗓音聽起來有些頹喪﹐但更多卻是不容忽視的絕決。
“大師兄﹐不久便是倚天航的大日子﹐你在孔孟學院的時間比我更久﹐難道就無半分感情嗎﹖”江南飛不用抬頭﹐也能清楚分辨對方的身份﹐這種情形﹐令司徒遠更加不滿。
“不用多說﹐你我如今皆如箭在弦﹐該行何步路﹐心知肚明﹐不必囉唆了。”司徒遠神色變得凌厲﹐話鋒突轉。“動手之前﹐我有話問你。”
“師兄弟一場﹐江南飛不願為此傷了彼此的面子。”他空靈苦笑﹐顯得非常無奈。“我本來是打算今夜不辭而別的﹐沒想到你們的動作還是更快一步。”
“沒想到﹐雷絹看上的男人﹐竟是這般貪生怕死之輩。”司徒遠聞言輕蔑一笑﹐握拳的狠勁卻咯啦作響。
“從頭至尾﹐我就沒想過要和你作對。如果以我一死能夠換回孔孟學院昔日安和﹐我也不會計較。”反正家仇已報﹐再無甚值得留戀。“只是如今倚天航未來百年局勢未定﹐我們孔孟儒院卻要自相殘殺﹐大傷元氣﹐豈不招人笑話。”
儘管句句肺腑之言﹐但想來是刻意忽視的部份﹐依然刺痛司徒遠的心。
“你想她嗎﹖”
江南飛仰望漆黑天空﹐烏雲密佈的黑幕上﹐看不見半點星光。
“不知道。”
他不知道﹐大師兄所指﹐是他﹐還是她。他更不知道﹐過了今夜﹐還有沒有明天可供他去切實思念一個人。
刻意的躲避﹑痛心的絕望﹐看在司徒遠眼裡﹐就是冷淡的漠然﹑懦弱不想負責任﹐有始無終﹑沒心沒肺的人渣一枚。
“拜候了﹐江南飛。”
這一聲﹐徹底撕碎平日和諧假象﹐師門情誼﹐就此破碎。同門互鬥﹐在這靜謐無人的時刻﹐全面展開。司徒遠出手毫不保留﹐逼得江南飛倉皇應對﹐險象環生。
司徒遠知道江南飛曾經學過怎樣使毒﹐也明白他向來攜帶暗器防身。可是今晚﹐他全力的提防﹐卻毫無用場。對方只是以單純孔孟學院習來的武功招式對抗他﹐再再表明他此刻的心情。
師門情誼﹐他捨不得丟棄。
直到再也壓不住在經脈中竄發的劇毒﹐江南飛腳下一顛﹐胸口再中一掌﹐整個身子狠狠撞上花壇石階。
“江南飛﹐要怪﹐就怪你師父吧﹗”
千鈞一髮時刻﹐奪命暗招﹐竟然是由本該已經離去的文衡儒宗發出。江南飛再受重創﹐大量鮮血飛濺半空﹐卻在一聲怒喝中趁勢離開花圃﹐消失在黑暗中。
“住手啊﹗”
劃破半空的驚天呼喚﹐沒能截住已經無影無蹤的人。夙烈在最後一刻趕到﹐卻為時已晚。
“看見他不還手﹐你居然還忍心下這麼重的手﹗”
“哈哈……以孔孟學院第三儒聖的修養﹐他當然不可能以小犯上﹗”
“真是無聊至極﹗冠冕堂皇的倚天航﹐聖人之姿的孔孟儒院﹐全是虛偽懦弱之人﹐看來倚天數百年基業﹐維持不了多久了﹗”
夙烈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突然爆發出那樣的言語﹐頂撞自己從小敬仰尊重的長輩。他看不見司徒遠的愕然﹑文衡儒宗的複雜神情﹐徑直奔出花圃﹐衝進倚天航之外的鬼影叢林。
“江南飛﹗你在哪裡﹗”
夙烈無視一眾被自己的瘋狂行為嚇到目瞪口呆的倚天航侍衛﹐也無遐顧及被正在被自己捅出的爛攤子。
為了給他們護航﹐他已經忍了太久。身份不能暴露﹑不能被人發現是雙胞胎﹐目的要保密﹑行事要謹慎﹐後方要顧好﹐退路要周全﹑人際要安排……
包括犧牲自己所愛﹐也是為了全局考慮而理所應當的付出而已。
一直以來的信念﹐被方才眼前撕心裂肺的場面震懾到支離破碎。剎那間﹐夙烈聽到自己的心在嘶吼﹐不能放掉江南飛﹗就算拋棄一切都無妨﹐別讓他失去他﹗
“江南飛﹐你出來﹐我會保護你﹗”
靜靜躲在樹叢裡的江南飛﹐虛弱喘息﹐懷中捧著一大朵亮麗嬌艷。不管睜眼閉眼﹐同樣是黑暗。黑暗之中﹐同樣無法磨滅他的存在。
聽見他的聲音﹑看到他熟悉的裝扮﹐江南飛明白﹐自己一直在壓抑的某種情感﹐已瀕臨爆發。這段時間裡﹐無論自己再怎麼以忙碌公務彌平躁動的思緒﹐都無法掩飾那份思念。他痛悔自己的無知﹑痛悔再也不能重來的選擇。
剎那間﹐江南飛差點動搖。努力撐起身子的同時﹐卻隱隱觸及懷裡的一物。無聲嘆息壓下他的舉動﹐也許這是他最後一次無奈。可是為了這本書﹐他不能現在就出去。
“你再不出來﹐我就毀了鬼影叢林﹗”
焦急的搜索﹐逐漸失控的破壞﹐在守衛蓬萊殿的人前來通報之後﹐才漸漸平息下來。他如夢方醒﹐撇下此地﹐匆忙趕往蓬萊殿。只是他沒想到﹐這一去﹐便是永隔。
蜷縮樹叢裡的江南飛這才狼狽不堪地爬出來﹐趁四週無人﹐往外逃去。蓬萊殿的佈局已經成功啟動﹐大陵星宗一派祇怕傷亡慘重了。自己這條命﹐大概也就被利用至此吧。
倚天最神秘的三殿同時被啟動﹐結合道法秘術的巨大衝擊波和蓬萊殿內的星光之路互相碰撞﹐整個時空為之扭曲。身處其中的大陵星宗閃避不及﹐首當其衝﹐元神脫出形體﹐被禁入無盡時空夾縫。司徒遠站在蓬萊閣門口﹐來不及拯救師伯﹐也被餘波震飛百餘丈﹐身受重傷。其餘功力不足的部屬﹐死傷大半。等夙烈趕到﹐已是為時已晚﹐只有匆忙離開現場﹐找尋生還的同夥。
一夜之間﹐變數陡生。文衡一派從倚天航孔孟學院徹底消失﹐可是天明才歸來的院主函紘﹐竟也已毒發不治﹐奄奄一息。眾儒生雖謹守師囑不得外傳此事﹐卻依然守不住岌岌可危的人心﹐直到外出的杜鳳兒歸來。
倚天百年盛會前﹐孔孟學院之主函紘儒宗歿﹐傳位第二儒聖。代表儒院參與詩海秋山盛會的人選﹐亦改為杜鳳兒。
雖然儒院發生了這般軒然大波﹐另外兩教卻恍若無聞﹐隻字不提。道觀之內﹐日前隨同杜鳳兒一同出游的廣陵道君﹐返回之時亦驚聞道觀無量天官與離火天官在蓬萊殿失蹤的消息。思忖未了﹐杜鳳兒已經登門造訪。
“好友廣陵道君﹐師尊生前有一遺願﹐還望好友援手。”
這個遺願﹐正是封鎖倚天三殿。
杜鳳兒隱約有感﹐儒道兩處的變故﹐皆與師尊遺願有關﹐倚天三殿﹐秘密甚大﹐牽涉也可能頗深。可是因為某種原因﹐他一直克制自己往那方面思索的衝動。
多年以後﹐這段記憶﹐和已經封鎖的三殿﹐一併被封鎖。直到未來的某一天﹐借由他人之手重新打開三殿﹐他們才明白﹐被掀開的是多麼巨大的秘密。
恍若猙獰猛獸﹐吞噬世間一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