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溟空‧飛鳶》璇璎

5、第 5 章

　　第五章

　　因為傷口的關係﹐加上幾天的麻醉藥的後作用﹐江南飛足足躺了一個星期才能起身。

　　“唉﹐清早空氣真好﹐很久沒這麼悠閑了。”他走到室外﹐慢慢沿著長廊﹐一路逛到花園來。

　　一園清芬﹐滿眼芳翠。江南飛信步閑遊﹐轉過一處一人多高的假山﹐突然停下腳步﹐定定看著前方。

　　一名打扮得絢爛多姿的少女﹐慢慢在前面走著。輕擺的披肩﹐半露一支凝著新露的花朵﹐層層輕紗襯得她宛如花間仙子﹐一時讓江南飛失神。

　　感覺到後方灼熱眼神﹐少女心中冷哼﹐本想加快腳步﹐但卻不自主地回了一下頭。

　　一串紫色藤蘿花後面﹐一名秀麗少年怔怔地看過來。清俊中略帶蒼白的面容﹐和煦溫雅的氣質﹐讓她也不禁轉過身來﹐看著他。

　　“唐突了﹐抱歉。”江南飛看到少女微嗔的眼神﹐不禁醒悟過來﹐那是大家的貴小姐﹐怎麼可以這樣無禮。

　　“你站住。”少女揚高嬌嫩的嗓音﹐喚住他意欲離去的腳步。“這裡豈是你隨便來的地方﹖你是什麼人﹖”

　　江南飛難堪地轉身﹐並不想惹佳人反感。“我是……”

　　“這是我新結拜的義弟江南飛。你有意見嗎﹐雷絹大小姐﹖”

　　突然出現在江南飛身後的夙烈滿臉不悅﹐伸手按住他的肩膀。

　　“星主大人的結拜兄弟﹐我哪敢有意見啊。”雷絹丟下一個諷刺的笑容﹐隨即頭也不回地離去。

　　夙烈剛想開口﹐只見江南飛一臉緋紅地轉過頭來﹐侷促地仰望著他﹐神情熱切激動。

　　“夙烈﹐她是誰﹖”

　　“我沒義務告訴你。”臉一沉﹐拉著人就走。

　　“我是傷者﹐你幹嗎這麼用力﹖”江南飛跟著他疾行的腳步﹐開始哀叫。

　　“知道自己是傷者﹐還四處亂跑﹐拈花惹草﹗”夙烈嚴正聲明。“你聽好了﹐痊癒之前﹐不許隨便出房門﹗”

　　“我又不是你孫子。”江南飛不爽他的口氣﹐憤然甩手﹐卻被對方牢牢鉗制。“你放手﹗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你和人家黃花大閨女眉來眼去﹐就成體統了﹖”夙烈一腳踹開房門﹐嚇壞了裡面幾個侍僕。“來人﹗以後好好看住他﹐再讓他亂跑﹐你們就仔細著﹗”

　　江南飛向來懂得察言觀色﹐回想前因後果﹐不禁心下了然。

　　“喂﹐你別生氣﹐我不知道她是你妹妹— ”

　　“誰是我妹妹﹗”夙烈突然聽到這一句﹐火氣更大。

　　啊﹖不是啊。眼睛一轉﹐江南飛黯然了。“原來是你的情人啊……”

　　轉而一想﹐既然還沒成親﹐說不定還可努力。“不過也無妨﹐我還是有爭取的機會。”

　　看著他忽喜忽愁﹐自言自語的模樣﹐夙烈氣得竟然不知該說什麼好。

　　抬頭看見對方發青的臉色﹐江南飛連忙辯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嘛。”

　　“你也算君子﹖”夙烈冷笑﹐把他摔在床上。“君子不奪人所愛﹐你可做到了﹖”

　　“我會公平競爭﹐絕不耍花招。”江南飛力辯。“再說了﹐你方才對她的態度﹐根本就不……”

　　“不怎樣﹖”夙烈逼近。“她不是你能碰的人。你記住了﹗”

　　江南飛被他暴怒的氣勢逼得差點縮成一團。突然﹐他的眼神落在夙烈腰間掛著的銀刀上面。

　　“不許碰﹗”夙烈正在火大﹐看見他要摸刀﹐忍不住又是大吼。

　　屋裡的侍從們見狀﹐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站在門外待著﹐省得等會兒閃避不及﹐被無辜波及。

　　“我想看看。”江南飛執意伸出手去﹐兩人各自按住長刀的一端﹐互相對峙。

　　“為什麼﹖”夙烈眼裡滿是警惕。

　　江南飛無奈垂下手去。“放心﹐我不是要捅你。”

　　夙烈下意識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腳。“我知道﹐你已經捅過了……”

　　“我只是好奇﹐為什麼我小腹的傷口﹐這麼久了還不好。”想見識見識這柄了不起的兵器而已。

　　“因為你總是不老實﹐傷口一直不能愈合。”夙烈放緩了語氣﹐在床頭坐了下來。

　　“不對。”江南飛反駁。“之前我受過比這還嚴重的傷﹔我的身體﹐自己還不明白嗎﹖”

　　“我給你看這把刀﹐你把你的傷口給我看看﹐如何﹖”夙烈解下刀來﹐放在膝上。

　　這是哪門子的條件交換﹖江南飛聳聳肩﹐算是默許。

　　夙烈小心拔出刀來﹐放在床邊。“你往後退些﹐我不想讓你又被劃破。”

　　江南飛也仔細看著它。“沒什麼特別啊。”

　　“這裡。”夙烈用一指按住刀刃﹐另外一手撥住端底的銀環﹐往上一挑﹐一顆鑲嵌內中的白色珠子露了出來。“按住這顆珠子﹐就可以把刀柄旋下來。”

　　看著他把刀的刃和柄分離﹐江南飛不禁疑惑。“所以呢﹖”

　　“被這種刀刺中﹐不能握著刀柄往外拔﹐必須卸掉柄﹐從另外一端取出刀刃。否則就像你一樣﹐重傷難癒。”

　　“這是為什麼﹖”江南飛奇怪詢問。“難道是刀刃上有倒刺﹖”

　　“這你就別問了。”夙烈皺眉﹐再把刀重新裝起來。“這是特殊金屬﹐不是倒刺。”

　　“真是奇妙啊。”江南飛戀戀不捨看著他把刀掛回去﹐好像全然忘記了那是傷過自己的凶器。

　　“輪到你了。”夙烈打斷了他的發呆﹐“我看看你的傷口如何了。”

　　“你幹嗎每天都只在意這種小事﹖”江南飛躺平﹐解開中衣﹐露出紗布纏的那一團藥味。“難道是政通人和﹐閑得你沒公事打發時間﹖”

　　什麼話。夙烈輕嘲。不說大陵星的這一掛大小雜事﹐單是雷絹一個人惹出的事就夠他心煩﹐更別提天宇那邊現在也不知道鬧翻天沒有﹐可憐了同胞兄弟在那苦苦支持。

　　小腹上清涼又柔和的觸感﹐伴隨著漸深的藥力作用﹐江南飛開始昏昏欲睡。回想花園裡驚鴻一瞥的花季佳人﹐他的嘴角忍不住一直上揚﹐幸福地沉入了美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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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你只是夙烈抓回來關的犯人。”

　　看著盈盈落座的佳人憐憫一笑﹐江南飛頓時如上青雲﹐兩頰飛紅﹐完全沒把她的話聽進去。

　　“發什麼呆﹐單憑他把你禁足室內﹐限制你的行動﹐我就知道了。”雷絹輕叩小桌﹐交待侍從。“這茶涼了多時了﹐怎麼不換沏壺新的﹖”

　　“姑娘今天怎麼有空來看我﹖”江南飛這才回過神來﹐溫柔的語調﹐小心翼翼的神情﹐讓雷絹不禁一笑。

　　“無聊嘛。聽說你是天宇來的人﹐我想知道天宇那邊是什麼樣的。”嬌音婉轉如黃鶯出谷﹐臂彎裡的花朵更是襯得人比花媚。

　　“大千世界﹐日月星辰﹐有情事物所屬﹐四方皆同﹐並沒什麼有趣的。”江南飛微微蹙眉一嘆。“姑娘若想了解天宇﹐日後如有機會﹐不如親自去看看。”

　　“喔。”雷絹無聊低頭擺弄花朵﹐知道現在是斷不可能有這種機會。“那麼﹐天宇的牡丹﹐也和這裡的一樣漂亮嗎﹖”

　　江南飛的視線轉向她手裡的那朵鮮花﹐頓時瞪大了眼睛。那是牡丹花﹖乍一看去﹐還以為是人工絹花呢。又大又鮮亮﹐還香氣濃郁﹐艷彩芳華甚至到了咄咄逼人的地步。

　　“你們這裡的牡丹﹐開得真盛。天宇萬花不及矣。”江南飛搖搖頭﹐衷心讚嘆。“只恨這裡沒有紙筆﹐不能為如此國色天香留影﹐誠可惜也。”

　　“你真的要為我繪畫嗎﹖我最喜歡牡丹花了。”雷絹高興極了﹐連忙喚人準備文房四寶。

　　“這是江某的榮幸。”江南飛微笑站起﹐“只要你不嫌棄就好。只是現下沒有丹青硃砂﹐趕明兒把東西辦齊了﹐再給你畫幅好的。”

　　“真的嗎﹖”雷絹開心得差點撲到他懷裡。“不要緊﹐我馬上就讓他們弄了來。”

　　“你明天再來。”江南飛微微笑著﹐“現在天色晚了﹐你且回去休息。趕明兒等我這裡東西也齊備了﹐顏色也調開了﹐你也不至於太勞累﹐豈不更好﹖”

　　雷絹心裡一陣悸動。大病初癒的江南飛﹐風姿飄逸﹐俊雅空靈﹐文采精華令人傾倒。更兼性格謙和溫柔﹐細緻體貼﹐真是一世裡都找不到的人物。

　　明艷佳人毫不避諱的注視﹐身前濃郁得攝人的花香﹐讓江南飛差點把持不住臉上的優雅笑意﹐再次淪為呆掉的木雞。

　　第二日﹐江南飛果然不食言﹐花了大半天的工夫繪下了花間佳人一圖﹐細細吹乾之後﹐鄭重捲好﹐交給雷絹。

　　“只是舊日耍弄的旁枝末技﹐不知道生疏了幾許﹐還望姑娘不要見笑。”

　　打開畫卷﹐雷絹睜大雙眼﹐驚喜之情溢於言表。

　　裡面並不是時下流行的花開富貴一叢十朵群芳圖﹐而只有一塊奇石﹐旁有數縷藤蘿翠縷垂下﹐而自己側立其間﹐臂彎裡靠著一朵盛放的紅艷牡丹。

　　畫卷左上角﹐題著一首小詩。

　　富貴風流拔等倫﹐百花低首拜芳塵。
　　畫欄繡幄圍紅玉﹐雲錦霞裳涓翠茵。
　　天上有香能蓋世﹐國中無色可為鄰。
　　名花也自難培植﹐合費天工萬斛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