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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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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仿彿有什麼東西﹐刻意壓住他的眼皮﹐不能醒來。
熟識藥理的江南飛心中明白﹐那是麻醉藥一類的藥物控制。對方意不在要他命﹐但若持續使用這類藥物﹐他的神經將逐步壞死﹐直到變成植物一樣的人。
幸好他很快就發現﹐對方並沒那麼狠心。
睜開滯澀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頂華貴的帳子。會在這種地方醒來﹐更證實了他的想法﹕想必自己的小命可以保住。
“醒了﹐有什麼感覺﹖”
聽到一聲熟耳的話語﹐他又把眼睛閉上了。
完了﹐怎麼又是他。想到之前割他一刀的事情﹐如今又落到他手裡……
江南飛別過頭去﹐卻感覺嗓子一陣刺痛。“哎~”
天啊﹐嗓音變得又粗又啞﹐好難聽。
夙烈看著他的模樣﹐忍不住伸手把他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將茶水送到他嘴邊。
“怎麼是你啊。” 一口氣喝完﹐感覺好多了。
懶懶的聲調﹐夙烈聽得出來﹐對方打算開染坊了。
“你那什麼口氣﹗”他板起臉來﹐居高臨下瞪著那副欠揍的面容。
“看破世情的口氣啊。”江南飛輕笑。“你抓我到這裡來﹐還是方便殺人滅口吧。”
“居然被你看穿了﹖”夙烈故作驚訝。“真了不起。說吧﹐你想怎麼死﹖”
“我寧可方才的茶裡下了毒……哎喲。”江南飛在他刻意箍緊的懷抱裡稍微挪動身子﹐立刻牽扯到傷口﹐哀叫起來。
“別動﹗”夙烈把他按著躺下去﹐“我可不想讓你第二遍蹧蹋我的藥。”
“你幹嗎救我﹖”江南飛突然冒出這一句。
“你又為什麼對函紘儒宗那麼忠心﹖”夙烈冷笑﹐緩緩抽回手﹐“他手下調查那事的人﹐可不只你一個。”
“他救過我的命。” 江南飛直直盯著帳頂。
夙烈呆了片刻。這世上哪裡還有這麼笨的人﹐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輕易不當一回事。
“我也救過你的命。”
“所以我只是透露那樓閣的地點而已﹐並未多說一個字。”
“什麼﹖”夙烈不解﹐但警惕萬分。
“你不是大師兄。”江南飛不適輕咳﹐“還有﹐你們大概不是天宇的人吧。”
好長時間﹐他努力確定自己聽到的話語是什麼意思。江南飛微微轉過頭來﹐對著他輕輕嗤笑。
“怎麼樣﹐要滅口﹐現在還有得是機會。”
“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目的已達到﹐又何必費事。”江南飛懶懶一笑。“我可沒有滿足你好奇心的義務。”
“的確沒有。” 夙烈見狀﹐皺眉嘆息。“只是可惜了。”
“賤命一條﹐早就覺悟了﹐不可惜。”
“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夙烈撐在他枕側﹐希冀挑起他的好奇心。
“好給你的墓碑刻名字嗎﹖”
“嘴硬。”夙烈眼中閃過一抹興味。“我是司徒遠的雙胞兄弟﹐夙烈。”
“雙胞胎啊。”江南飛昏昏然的睡眼突然睜大﹐半是認真﹐半是憐憫地看著對方﹐一時讓夙烈愕然。
“我聽說有些地方﹐視一胎雙胞為惡兆﹐所以丟一個﹑留一個。”江南飛定定看著他。“省得一個福分被剖成兩半﹐兩個孩子都養不大。”
“我的氣質比較像丟出去的那一個﹖”夙烈不屑撇嘴。
“不是。你比較像檯面底下的那個。”
夙烈頓時愕然。大陵星的霸業植根在孔孟學院﹐檯面上是化名文衡儒宗的大陵星宗﹐以及兄弟司徒遠﹐而他自己的確是天宇方面的檯下人。
大陵星的勢力完全過渡到天宇之前﹐他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來回天宇星河﹐無比艱辛﹐卻重要非常。
夙烈收起之前的戲噱神情﹐認真傾聽。
“要顛覆一派勢力不容易。”江南飛幽幽咕噥。“最常見的方法﹐就是內外夾攻﹐雙面用間。”
“紙上談兵。”夙烈輕嗤。
“不是紙上談兵。”他咽了一下口水。“我家之前就是這麼敗掉的。”
輕鬆的口氣﹐卻夾雜著濃濃的落寞。微亂的髮絲從鬢際垂下﹐遮住了半張臉。
夙烈突然伸手﹐握住在被內緊緊絞住絲被的那雙手。
“都過去了﹐別想了。”
這是兩人目光第一次認真的交匯。剎那間﹐小小的時空之中﹐寂靜無聲。
☆☆☆ ☆☆☆ ☆☆☆ ☆☆☆ ☆☆☆
“遠兒﹐師尊問話﹐你怎麼不答﹖”
司徒遠屈膝跪地﹐垂眸斂眉﹐心中叫苦不迭。踏進這間偏僻的小廂房的時候﹐看見師尊和師伯皆坐在上首﹐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你三師弟哪裡去了﹖”
這是師尊想要知道的。師伯恐怕也想知道夙烈哪裡去了吧。
“弟子不知。”事到如今﹐也只有這一個回答。
“天桂看到你從江南飛的臥室出入﹐是怎麼回事﹖”函紘冷眸微瞇﹐順帶瞥了一眼身側的文衡。
文衡儒宗掩在袖內的雙手倏然握拳。天桂這傢伙﹐已經投靠函紘了麼﹖
“弟子不曾。” 司徒遠冷汗涔涔﹐一口咬定。
“是嗎。”函紘揚高聲音﹐“來人﹗傳天桂進入﹗”
不多時﹐一名儒生進門。看見跪在地下的司徒遠﹐和上座的兩名陰沉臉色的儒宗﹐連忙也跪倒在地。
“天桂﹐你說說﹐是何時看見司徒遠從江南飛的臥室出入的。”函紘發話﹐氣勢壓得一室沉悶。
“就在昨晚暗時……”感受到頭頂兩道灼燒般的視線﹐天桂嚇得不敢抬頭。
今早偶爾說漏了嘴﹐竟然就被盯上了﹖他心裡一千一萬個後悔﹐直想打自己嘴巴。
“天色已晚﹐你何以確定就是司徒遠﹖”文衡突然發話。
“這……”看樣子﹐兩位儒宗顯然是意見相左﹐拿他做勢。
雖然是那身形髮色沒錯﹐但臉覆面具﹑行蹤鬼魅﹐不像儒院大弟子的行徑。如果直接說出﹐定會遭到證據不足的反駁。
但他感覺到文衡儒宗的語氣﹐並非是要給他台階下。身側的司徒遠雖然低頭垂眸﹐但渾身的殺氣﹐已是不容忽視。
“天桂。”函紘開口﹐和藹的語氣溫柔無比。“不必害怕﹐就按照你今早對為師所言的﹐再說一遍就是。”
文衡此刻已經氣得變了臉色﹐“哼”了一聲。天桂驚恐抬頭﹐口裡已是破碎不成字句。
“弟子是一時眼花﹐是或不是﹐並不確定……”
“既然如此﹐你刻意誣陷學院大弟子﹐該當何罪﹗”文衡怒氣衝天﹐“來人哪﹗”
函紘涼涼一笑﹐伸手阻住他的衝動。“何必發怒﹐小孩子們年輕﹐辦事毛毛糙糙﹐也不是沒有的事。”
這一番並未尋根究底的安撫﹐成功止住了文衡的怒氣﹐卻在下一刻﹐再次挑起緊張氣氛。
“遠兒﹐那你說說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弟子不敢說。”司徒遠謹慎回答﹐同時暗自咬牙。這個叛徒﹐絕不能留﹗
“你……”天桂突然明白了什麼﹐有如頭頂一盆涼水潑下來﹐頓時跌坐在地。“不是我﹐不是﹗”
函紘儒宗只是冷冷觀看這幕漸近高潮的鬧劇。
“真正的兇手﹐是天桂。”司徒遠朝上鄭重叩首﹐語氣哀悽。“因為弟子撞見﹐干涉不及﹐才反被他栽贓。原本念在同窗之誼﹐欲回護於他﹐沒想到他竟行此小人手段﹐欲陷我於不義。”
“是嗎﹖”函紘的口氣倏然冷下來﹐轉而面對瑟瑟發抖的天桂。“堂而皇之在孔孟學院行兇﹐為師是該誇你手段非凡﹐還是該感慨教不嚴師之惰﹖”
天桂名義是函紘門下的弟子﹐但是師尊似笑非笑的眼神﹐卻輕輕往旁邊的文衡儒宗瞥了一下。
“你﹐跟我過來﹐有話問你﹗”文衡從椅上猛然站起﹐往外走去。
再往下講﹐這小子肯定把後台暴露出來。不如立刻動手﹐省得曝光。
“師兄。”函紘突然輕輕喚了一聲﹐當場止住文衡往外走的勢子。“請息怒。”
已經很久很久﹐不曾聽他這樣喚自己。持續冰冷的關係﹐到今日﹐終於全盤崩潰。
文衡這才想起來﹐天桂是人家的弟子﹐自己哪有立場處治。
“師兄﹐天桂是我沒有教導好﹐同樣是我的弟子﹐我怎會因為你的緣故而厚此薄彼呢﹖”函紘誠懇開解﹐同時也站起身來。“天桂﹐你得罪了司徒遠﹐就給他賠個不是吧。這件事為師自有處置﹐你們都下去吧。”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函紘隱隱嘆息。選在這個時候打草驚蛇﹐實在不智。可是文衡屢次的挑舋﹐已讓他失去了往日的涵養﹐理智也逐步崩潰。
“師兄﹐別逼我……”
“明明是你先動手﹐怎說是我逼你﹖”文衡冷笑。“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才收的入門弟子﹐這麼快就失蹤了。”函紘的語氣中掩飾不住的傷痛﹐並未換來對方的同情。
“你自己的弟子﹐關吾何事。”
已經是岌岌可危的情面﹐也非要打破嗎﹖這對彼此有何好處﹖
“那我又何必找你前來。”函紘已是忍無可忍。“橫豎都是我的弟子﹐要殺要打﹐皆沒必要知會你。”
“你﹗”明知司徒遠和他的關係﹐還說這種話來刺激他﹗“你自己心虛﹐怕落了私審不公的口實﹐如今又牽扯上我﹗”
“既然如此﹐我何必讓遠兒和天桂一起離開﹖”函紘深深吐息﹐仿彿是下了極大決心﹐才把話講透。“讓你親自清理門戶﹐已是我最大的讓步和容忍。但你不可得寸進尺﹐尤其是我親收的入門弟子。”
“不錯﹐我的確下過毒手。”文衡冷哼。“不過那小子不曾絕命。如今失蹤﹐也非是我的干系。話已至此﹐恕不奉陪﹗”
文衡憤然摔門而去﹐徒留一室靜謐。函紘怔怔望著門口﹐心中一陣寒冷。沒想到這麼大的代價﹐都無法換他回頭。想到此﹐一絲淒涼笑容慢慢浮出嘴角。
“不是我不仁﹐實在是你不義啊……”
心﹐有如在無盡的深潭中下沉﹐冰冷而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