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花欲燃》李砚清

3、谈话

　　“你连我的事也记不得了？”

　　实话说，封亦寒并不相信柳无钦所说的高烧导致记忆混乱的鬼话。

　　这丫头莫不是因为战场上他给了她那一箭记恨上他了，从而故意这样说的吧？但是那时分明是她先出言不逊……自然也不能怪他下手无情。

　　“怎么，你很重要，我不能忘吗？”柳无钦没好气道。

　　“……”封亦寒被她一噎，转而被气笑了，冷冷地勾了勾唇，“很好。”

　　他现在倒是有些相信她所说地都是真话了，毕竟她之前对他可没这么硬气。

　　“王爷，您说什么呢……”周遭有小兵小声地提醒柳无钦，“您之前在战场上不是还扬言，倘若此次潼关战役是咱们获胜，您定要将瀛褚两国和亲之事抬上日程，将人家这位并肩王娶回去做王妃吗……”

　　！？

　　以前的她这般勇武的吗？

　　“……”柳无钦一脸震惊的看向身旁的小兵。

　　什么鬼！

　　她不是，她没有，你别胡说啊！

　　“是啊是啊，这事儿不仅三军通晓，这会儿恐怕便是连咱们陛下都已经知道了。”本来就待在树下的散兵们都出言附和。

　　所以这人说是来看她，实际上却是来议亲的？

　　“那个……”柳无钦盯着封亦寒看一眼，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开什么玩笑！

　　她要是想结亲上辈子都结了，还用得着死了一回以后再跑到这里来结？

　　“你看着本王做什么？虽然……我也有些欣赏你在战场那份上排兵布阵、杀伐果决的气度，但本王早有心上人，她还在大都等着本王回去娶她，你还是早点断了对本王的念想才好，你我之间绝无可能。”

　　呼……柳无钦莫名松了一口气，声若蚊蝇：“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你说什么？”习武之人自然都是耳力过人，纵是封亦寒对她并无男女之情，听到她用般庆幸的语气抒发感叹，不由也有了些自己被人嫌弃了的错觉，当即俊脸一黑。

　　“我说那真是太遗憾了！”柳无钦默默收回嘴角雀跃的笑意。

　　“哼，”封亦寒冷嗤一声，面色稍霁，“不过你也不必感到遗憾，这场仗我们输了便是输了，自然也不会不认账。”

　　柳无钦面色一僵，心中打了个突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既然你想和亲，我褚国大好男儿多的是，自然也能有人配得上你。”

　　封亦寒看着她僵着脸不说话，只以为她是高兴傻了：“这也是我今日来的目的。我来见你，自是想来告诉你一声，你昏迷这几日，我已修书一封，呈交我国陛下，若你能醒来，便由他亲自为你挑选适婚的儿郎。”

　　“……”

　　柳无钦现下才真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厮祖上是属媒婆的么？

　　她要不要谢谢他啊？感谢他为她的婚姻仗义出手不计得失，感谢他祖宗十八代可好？

　　“还是不用麻烦了吧。”柳无钦皮笑肉不笑：“毕竟世上如你这般风姿之人也少见不是？太难找了，我还是随缘，随缘就好。”

　　这么明显的拒绝应该能听懂吧？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罢了。你放心，和亲之事，关乎两国和平，我国自然也不可能找歪瓜裂枣来搪塞你。”

　　“……”

　　老子就特么的不想成亲听不明白吗，怎么还扯到两国邦交上去了？

　　她当然知道一场战争劳民伤财，因此两国之间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战，所以她还要和亲来做什么啊？

　　看见她仍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以为她还是对自己不能娶她一事耿耿于怀，封亦寒难得的软化了态度：“或者，你有喜欢的类型，可以用纸笔画出来，我尽力去帮你找，可好？”

　　“不……”用你操心。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又默默地咽了回去。

　　不管了，反正机会摆在这，不试白不试。

　　“不知道，你说这话作不作数啊……”

　　“自然是作数的。”封亦寒不疑有他。

　　“那我问你，你们褚国，是否真的只有你一位亲王了？”

　　“……”封亦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陛下登基前，为了力排众议，的确已经清理了所有有可能继承王位的同室宗族，封某军功在身，也是在那之后才被封为亲王的。”

　　所以，他真的是褚国如今唯一一位亲王。

　　“你说的陛下是黎元培吗？”她怎么不记得黎照歌的父亲有这样狠的手段？再怎么样屠戮宗族，总不能把自己儿子也给杀光了吧？

　　“……”封亦寒突然就不说话了。扣住她的手腕便要带她去见太医。

　　“干嘛？放手！”

　　这货还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柳无钦，我叫什么名字，我是谁？”封亦寒冷着脸问她。

　　柳无钦一怔，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哦，对了，方才光记得问你问题，忘记问你名字了。你说你姓封，你叫封什么来着？”

　　“……”封亦寒的脸上铺满寒霜。

　　军帐内，突然被唤进来的太医们听到他们的对话，一个个儿的都噤若寒蝉，抖如筛糠。

　　“你们瀛国的这些都是些什么庸医？”他以为她顶多只是记忆有些混乱，但没想到她会如此疯疯癫癫。

　　虽说他对她无男女之情，但经上次一战，他也已然将她视作了值得尊重的对手，说对她毫不关心自然也不可能。

　　“……”柳无钦面无表情地撇撇嘴，察觉到自己方才可能又说错话了。

　　一个太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替她诊了诊脉，额头上冷汗淋漓却不敢擦，只得恭敬地回禀：“王爷她……从脉相上看，身体已渐渐痊愈，实则是没有大碍了……”

　　可怜的太医。

　　柳无钦看他们一眼，对，她身体没什么毛病，就是她这脑袋……跟这里着实是有些衔接不上。

　　“算了，也不关他们的事，我此次受伤，他们也着实是尽心尽力了。”

　　封亦寒依旧冷眼看她。

　　“呵呵呵……”柳无钦只能干笑着替他们解围，“你们，愣着干什么，出去吧，出去吧。”

　　然后，营帐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他就像座山似的杵在她面前，动也不动，也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看得她无所适从。

　　哈哈……

　　你看这气氛它又尴又尬……

　　“那个……你到底叫什么？有什么好生气的嘛，我保证你这次跟我说了，我下次一定不会忘记了。”

　　别老这样看她嘛，怪瘆人的。

　　“封亦寒。”他好像是叹了口气。“我叫封亦寒。”

　　“亦寒兄！好名字！”

　　“……”他也懒得去计较这些了，“还有，黎元培是褚国上一任君主，已经仙逝多年。如今我国的国君是当年的东宫太子，黎仲月。别再记错了。”

　　“什么？！黎元培死了？”

　　她印象中的黎元培身体了是杠杠的，上辈子她和黎照歌都死了他老人家那皇位都还坐的稳稳当当的呢。

　　“你这么惊讶做什么。”封亦寒面色平静，仿佛在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陈年小事。

　　“不是……你没有骗我的话，黎元培死了，那他的那些……其他的儿子们呢？”

　　“自然也死了。”

　　“那……那琰王……黎仲浦，他怎么死的？”

　　“毒酒，车刑。”

　　“那……璃王呢？”柳无钦攥着自己的衣角，手一个劲儿的抖。

　　“谁？”封亦寒打破平静，漆黑的眸映出她苍白的脸。

　　“璃王，黎照歌。他……也死了吗？”

　　“什么璃王？褚国没有这个人。”封亦寒皱着眉头打断她，觉得她又在胡说八道。

　　“没有……这个人吗。”她似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了。“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呢……”

　　“我觉得你应该需要休息。”他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竟莫名有些……于心不忍。

　　摇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抛诸脑后。他怎么感觉她自从这次醒来了以后，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了？

　　正打算离开，他走至营帐门口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无奈只得转身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还能画出来吗？”

　　柳无钦闻言，闭上眼，还能清楚的看见当年那个如火一样热烈的少年，在万顷桃园里对她展颜。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