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使坠落索多玛城》浪雪

6、很多事情不完美，但很好

　　小稚手术后的一个礼拜，对我来说真的是噩梦。

　　我猜的没错，老师那里的活儿的确不是一两天能做完的。第四天由于出版方的需要，所有工作都需要返工。

　　每天早晨，都是我们两个都要早起，在食堂吃完早饭，我直奔老师家，她去找常维。

　　我不知道她的白天是怎么度过的，因为我晚上回来得很晚。洗完澡再洗衣服，等把所有的衣服都晾了，才能让小稚过来，基本上也已经九点多了。

　　我真的觉得小稚在我们家住十分没必要，也十分不方便。她看样子恢复得很好，没有人看出她做过手术。有她在，我几乎天天都彻夜不眠；让她跑来跑去、晚睡早起的，也违背了让她住到我家的初衷。

　　我暗示小稚，可不可以回家住。她说要在这里陪我。

　　这是什么状况？一个爱吃鱼头，一个爱吃鱼尾，结果都把自己爱吃的让给对方？

　　她的另一个理由让我无法拒绝——她在家吃药会被发现。

　　医生开了很多药，大部分是调养的，还有止疼的。小稚说，她如果不吃止疼药简直没办法活。

　　第四天晚上，我将近八点才到家，她打电话说今天就不来了。我想我大概可以松口气了。

　　晚上，我从网上下了《辛普森一家》，用MP4看到十二点多。

　　很棒的电影，有煽情，有搞笑，有讽刺，有呼吁，加上对白难度不大，最适合我这种英语水平的人看。

　　里面的人物都是越看越可爱。荷马让人又爱又恨；马芝蓝色的头发看起来真松软；丽莎甜美又有责任心，与考林的爱情让我羡慕；麦基总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连那只蜘蛛猪让我看了都想养一只……还有巴特。他一直不满意荷马这个爸爸，但最后一刻他们终究还是父子，看着炸药被扔出圆顶时我真的很感动。

　　我又想起了小稚。昨晚我们说了一夜话，她讲了很多她爸爸的事。

　　“当初我爸和我妈是别人介绍的，我爸就看这姑娘挺漂亮的，但没想跟我妈有什么发展。他们第一次一块出去就下了雨，我爸回来就发烧了。我妈去看他，他都不给开门，还是我奶奶开的门……当时我姥爷在中科院搞科研，算是高知家庭，我爸连大专都没毕业，可我妈死活看上他了……”

　　“从小我爸就不喜欢我姥姥他们家，我印象里一家人都没在一起吃过饭……我爸根本就不像我爸，像我儿子，他难过的时候会抱着我哭……我跟常维说过，应该是我嫁给我爸，我妈没照顾好他……”

　　“高三这一年我爸对我特别好，我从来没过过这么幸福的生活——他每天开车接送我上下学，我生病的时候他急得要死。但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抱着他，一旦醒过来，突然反应到这不是常维，我就会马上离开他……我已经习惯常维的身体。”

　　“高考完当天，我爸就不管我了，他说高考都完了，你就不是大熊猫了。我受不了他这么变化无常！要么就一直对我好，要么就始终别理我，为什么要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冷落我！”

　　“……”

　　我一直在安静地听着，听她慢慢抽开心里的茧。

　　她缺少父爱，难道能从常维身上找回来吗？

　　后来的几天，我在回来的路上，常能看见她和常维在德外附近闲逛。

　　一天我六点多经过那里，看见两人坐在公共汽车站牌的座位上，小稚靠着常维。她穿一件色彩明丽的连衣裙，橘黄和嫩绿条纹的。

　　我从背后叫她，她慢慢回过头来，吓了我一跳。

　　小稚眼睛通红通红的，脸上全是泪痕，微微弓着身子。

　　我问她怎么了，她抽噎着回答：“疼……特别疼……钱包也丢了，卡和身份证也在里面……”

　　她卡里有一万多，密码是生日！

　　当时我真怀疑是不是常维那小子偷的！

　　“挂失了吗？”

　　“没有……”

　　我没别的办法了：“！你今天干什么去了？今天还是住我家吧”

　　她不吭声，常维替她回答：“滑冰去了……”

　　放屁！刚做完人流就滑冰去？我就知道让她跟着常维不行！

　　“不要……住在你家也得在外面……你赶快回去吧，天都黑了……”

　　是啊，她就算住在我家又能怎样？除了一个晚上我能照顾照顾她，白天还是没办法。

　　该死的学校！偏偏这个时候抓我当苦力！

　　我只能嘱咐她两句就走。我不能把自己当救世主，在别人的命运面前，我无能为力。

　　回家以后，又是没完没了地洗衣服、晾衣服。本来以为父母不在，我的日子应该轻松逍遥。谁知道一项任务打乱了我所有的正常生活。

　　洗衣服的时候，手机来短信了。我擦擦手按“确定”键，是章章的。

　　“你这两天很累吧？注意身体。”

　　她让我害怕。我不是圣人，不可能宽容地接纳身边的每一个人。

　　晾完衣服，我打开电视，还是《炊事班的故事3》。小时侯看第一部，会被逗得哈哈大笑，第二部就没什么印象了，现在第三部居然没有几句台词能让我笑出来。

　　是我水平高了还是编剧水平低了？

　　我给父母打电话，他们终于甩开我，痛快玩了几天，在那边晒太阳、游泳、吃海鲜。我一个人在家累的就剩半条命。

　　手机又响了，我以为还是章章的，一看却愣了一会儿——是见深的。

　　我关掉电视，开始跟见深聊天。

　　话题是他引起的，他跟我讨论拿破仑的功过是非。我们说了很多，像两个严肃的历史系学生，清风明月地笑谈一个历史人物的前尘旧事。

　　后来，话题转到汉武帝。他说，汉武帝是个同性恋，这是不是正说明了，它想占有全世界。

　　我对着屏幕苦笑，调侃道，汉朝的皇帝基本上都是同性恋，从遗传学的角度讲，这起码证明他们的血统够纯正。

　　见深已经在大学读一年级，学经济。很黄金的专业，适合他儒雅的气度。

　　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一直优秀——尽管那时候，他只是一个身材不高的初二学生。

　　这样也很好吧？我对自己说。像相熟的普通朋友那样。有一天，我们会有各自的家庭。再见的时候，也许都已开枝散叶。

　　很多事情，不完美，但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