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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北京一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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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LIM和见深都没有占据我太多的精力。高三前的暑假,要做的事很多。但首先,我得把必须的东西都搬的租的房子里。
章章几乎把家都搬来了,甚至还有一个台式电脑,大摇大摆地蹲在我的桌子旁边。
她很不好意思,因此主动帮我搬东西。
我的家什没有那么复杂,除了必要的书外,没有什么别的。衣服穿校服就可以,只需要换洗的内衣。
还有一个仙人球,放到阳台上。
那是我中考的第二天买的,后来被S中顺利录取,我总觉得跟它有很大的关系。它带给了我好运。
收拾得差不多了,章章看着狭小的房间,长抒了口气说:“太美好了,咱们现在自由了。”
我没觉得:“不是吧?想到老师留的作业我就头大。之前两年都没怎么留作业,原来全等着现在留呢。”
“咳,不就作业吗?总能作完的,我从来不怵那个。”
我希望自己能和章章一样乐观,真的。
屋子刚一收拾好,我就立刻做了一份假期计划。我把所有的作业列出来,然后平均到假期的每一天去,并在最后留下十天,然后我发现,这份计划对我而言,是很难实现的。
我从小就不是一个出色的学生,但一直是一个听话的学生。我允许自己考不好,但不允许自己做不完作业。
从第二天开始,我不分昼夜地写作业。
之前两年的数学、语文、英语、政治、历史、地理,全部总结一遍,尽可能多地做各式各样的模拟卷子,预习高三那部分新课……每天我都要到夜里两点钟才能睡,然后第二天早晨八点起来接着写。
章章拥有极其强悍的睡眠系统,不管我在干什么,开了多少灯,她每天晚上十点一定要上床睡觉,而且一躺下来立刻就能睡着。
她说的没错,作业的确好对付。
如果我仅仅需要把作业做完,那么我早已经没事干了,但我要复习。
我幻想着能在一个暑假的夙兴夜寐后脱胎换骨浴火重生,从此不再排名倒数——后来我才知道,那简直是梦话。
我疯狂地抄书、总结、做题。复习的时候,信心满满;做题的时候,垂头丧气。
每天做完模拟卷子,我的心情都很不好。每次我都安慰自己,没关系,现在错了高考就不会再错了。可错误总是花样百出,错过的题总是销声匿迹不再出现。
章章看到我趴在桌上一声不吭,就知道我一定是刚刚给自己判过分,她就会对我说:“咳,不就一张模拟卷子吗?我错得比你还多呢!”
我勉强笑笑。
那些日子,我总想给见深发短信,告诉他我很崩溃,然而我总是忍住。
我不想让见深知道我的成绩有多糟。
初三的时候,他在S中上高一。一次他回来看老师,见到我,问我可不可以考到S中。我说不知道,他说差不多吧。
他也许以为我和他一样是好学生,其实我不是。
只是为了他一句话,我才拼死拼活地考来。
某天夜里一点多,我写完当天最后一份卷子,对着答案判出分,然后我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仲夏的夜晚,有些微凉的风,四处并不寂静,各种微小的生物在草丛、树枝间窃窃私语。
到处都是黑暗的,我看到一家烟酒店还有灯光,就径直走了过去。
老板很年轻,看我进来就问:“抽什么烟?”
“520。”
“薄荷的还是香草的?”
“薄荷。”
我拿着烟走出商店,一摸兜才想起没有打火机,又折回去买。老板的眼睛正盯着电视,那里面是某个地方台的午夜剧场,播放着一部武侠片。
出门后,我看到商店门上的红色标语: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烟酒。
我笑了。
现在,我只有十七岁半,没有完全民事能力,还受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
那又怎样呢?我身边有很多人很早就开始抽烟,一些是为了装酷,一些是真正的生理需要。
我坐在居民楼前的台阶上,打开包装开始一根一根地抽。
当我感觉到烟雾碰到喉咙的时候,我就会立刻把它吐出来——这也许是我潜意识里的低线,不敢轻易逾越。
我喜欢520清淡的薄荷味和过滤嘴甜美的桃心,但这种烟燃烧得太快。我更希望看着烟雾袅袅地升腾,在漫长的时光里捋顺思路。
抽掉半盒的时候,章章下楼了。
我惊讶:“我吵醒你了?”
她摇头。
“那为什么起来?现在都几点了?”
她盯着我:“你知道现在很晚了,不是也出来了吗?”
我苦笑,把烟头掐灭在地上。她看到我身边那一小堆烟头,喉咙里动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
“赶快回去睡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她不走,坐在我身边:“我陪你坐会儿。给我一根——”
我一愣:“什么?”——“烟。”
“你别胡闹了。”“那你在干什么?”
我不想再说什么,把剩下的小半包烟放进兜里,跟她上楼。
躺到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思绪很乱。我时而想起初中的同学,时而想起高考。
闭上眼睛,我竟然看到初中的校门。一群放荡的少年撕打在一起,一个人用木棍用力向另一个人砸下去……那是我的初中同学,在校门口打折了我小学同学的肋骨……
高考分出来了,我全盘崩溃,然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在家中凉台的晾衣竿上系了一跟绳子。镜头慢慢拉远,只有我竖直的尸体挂在绳套上,微微晃动……
我以为章章已经睡着了,但黑暗里,她轻轻从床上爬起来,向我走过来。
凌晨两点半,静谧的房间里只有闹钟的滴答声,板滞地行进。
章章缓缓躺到我身边,双臂环着我的后颈。我感觉到她猛烈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我的胸口。她的皮肤在升温,滚烫地烙在我的身体上。
“章章……”
她的身体火热,手指却是冰凉的,按在我的嘴唇上。她好象想说什么,但呼吸急促:“景颐……我……我……”她颤抖着抚摩着我的肩膀、手臂,腰身……
我慌忙抓着她的手腕:“章章!”
她疯狂地吻着我的脖子和锁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景颐……我真的、真的喜欢你……”
北京的夜是一种昏黄的黑,夏夜闷潮的空气残留在房间里,酝酿成暧昧的气息。
我的身体出奇的沉重——疲倦,眼前闪过许多斑斓的光斑。我看到一只媚惑的紫色蝴蝶,翻转着飞过来,落在我的伤口上,对着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肉吸吮,它纤长的触角搔弄着裸露的肌肉……
那一刻,我是清醒的,清醒地冒出一个邪恶的念头——既然见深可以和SLIM消遣,我为什么不可以和章章在一起?
然,我用力把章章推开。
潮湿的空气被我们两个人粗重的呼吸搅动开来,我的脊背在三伏天里冒出了凉气。
我们就那么沉默了很久,她低声说:“对、对不起……”
我无言以对,半晌,只说了一句话。
“睡吧。”
那个暑假,我只和小稚见了一次。
以前,每到放假,我们俩第一件事都是一起出去逛街。去的地方不是地安门就是西单,照很多版傻乎乎的大头贴,买一堆花里胡哨的发圈卡子,山南海北地侃一通。
后来她有了男朋友——或者说我知道她有了男朋友,见面的机会就突然少了。除了偶尔在回家的路上碰到,我们几乎一年都见不上几次。这个狼狈的暑假,能见一次我已然知足。
我带她去我和章章住的房子。她和章章微笑着打招呼。
小稚走了以后,章章问我:“你们认识多久了?”
“很多年了,小学五年级认识的。”
章章表情很不自然:“她也喜欢过你吧?”
我啼笑皆非:“你别疑神疑鬼的,她有男朋友。”
她很肯定的样子:“我能看出来。”
我嘴边冲出一句话想噎她,但马上咽下去了。我想说,别因为你是LES就看谁都像LES。
她注视着我,唇边挂着诡异的笑:“景颐,我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的初恋是谁?”
我无奈地笑:“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已经快十八岁了,还在三类校呆了那么多年……但是是真的,我至今都没正经谈过恋爱。”
这的确是真的,连我自己都很奇怪。想过很多次,我觉得原因是见深。我十二岁的时候就认识了见深,之后……曾经沧海。
虽然有时候我也会遗憾,人生中少了早恋这个重要的环节。但仔细寻思,我总不能为了早恋一次而随便找个人吧?
初中的时候,我曾经希望找一个混得很好的男生作男友。那时,我总是感觉莫名的恐惧,总希望有一个□□老大式的人物来保护自己。但那时的小混混身边的女生,无一例外头发染成各种颜色,浑身打孔,他们是不会感兴趣只穿校服、好好学习的我的。
高中时我希望男友是个才子,而且还是文才辉煌的理科生,读过所有我读过的书,喜欢所有我喜欢的东西。但我身边的男生又无一例外地只喜欢和我暧昧,没有人愿意真正地“爱”。
“我当然不信。肯定有过,至少暧昧过。”
“非要这么说也有。你知道,唔……那个韩国留学生。后来觉得我实在无法和他们高丽棒子交流,就夭折了。”
“那……第一个喜欢你的女生是谁?”
我摇头,不想提起这个话题。
“那你就告诉我我是第几个吧!”
“第三个。”
她缩在床上咯咯地笑了:“景颐,你很有魅力啊!最起码在女生眼里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