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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三夜(下) ...

  •   窗外有人轻轻的笑声:“之前那些杀生血食其实都是她潜意识所为,你却让我帮你骗她是你做的,假造她的记忆,这样真的好吗?”
      床上的阿霂轻轻替身边的珊珊掖好被角,眼底满是幸福:“这样就够了,谢谢你帮我瞒住她。”
      窗帘被夜风吹起,露出外面人的脸,那是一张少年的脸,一身奇装异服,他飘浮于这23层楼外的高空中,戏谑地挑高眉望着他们:“七年前她因救你而违背天命,差点形神俱灭,而你为保住她而自愿舍弃人身,堕落为妖……”少年的头发被风吹得掩住了面庞,发丝再落下,少年的脸已变成了小森的脸,“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炽盛……一个如今忘记自己是妖的妖,和一个自甘堕落的人……你们为这情之一字尝尽世间一切苦,堕入五欲,,贪嗔痴戒一朝犯尽……作为故友,我只能告诫你们一声,将来的路好自为之。”最后一个字说完,她已消失在夜空中。
      阿霂默默关上窗,从柜子里取出个包袱,包袱里是一块烧得焦黑的搓衣板和一只玻璃杯。他怀念地抚摸着那块搓衣板。
      时光随月色流淌,却永不能倒回。他想起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里,当他走上自家阁楼时,曾看到过一个美丽的少女坐在衣柜之上,明媚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令她全身都好像在发光。
      那时她对着他轻笑:“我叫珊珊。”
      “这名字很美。”那时的他喃喃着,没有余暇去思考为何阁楼里会有人。
      珊珊继续对他说:“我是妖。”珊珊的笑十分典雅,带着种悠久的,已不多见的古典韵味,美丽的大眼睛却倏地透出一丝促狭,“是墙角的这块搓衣板变的妖哦,你信吗?”
      他目不转睛,脱口而出:“你说什么我都信。”
      ……这些往事,珊珊,你都不记得了,将来也不会再记起。七年前的那场大火,让我差点失去你。如今这样,就很好了。
      在当年的那场大火里,你在最后一刻对我说的话,我永远记得。你说:“假如我不是妖该多好,那样的话,我就能做你的妻子了……”再次醒来以后,你果然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妖。这是天意,所以我也如你所愿,永远不会告知你真相。
      阿霂躺回床上,眼神温柔似水,轻抚着珊珊的脸庞:“不管是缘是劫,只要我们能在一起,这就够了。”
      许多年前,当我走进阁楼看到你在明媚阳光中对我微笑的时候,我就已经爱上了你。而在你七年前从大火中将我救出时,我就决定为你舍弃一切了。
      “没有你的人生我无法想象……所以让我成为妖,把作为人的寿命让给你。”
      “没关系,成为妖的话,我就能好好的保护你了。”
      “今后换我保护你吧!”
      “我爱你。”

      最后一个字落在纸上,易阳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或许太轻太自然,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看着满纸整齐而密集的文字,易阳突然觉得,那字里行间,分明透露着一段段情感,有的低调幽怨,有的浓烈炙热,但是都是同一般的真挚。
      为了爱,妖可以舍身救人,为了爱,人也可以化身为妖。这一切只因一个爱字。
      爱,没错,白蛇报恩许仙,自古流传的妖怪故事,总是为了爱的。即便是恨,是报复,也都是因为爱不成。
      可是易阳突然想起一个故事,小时候初次见到那黑衣男子时,他讲述的那个故事,一个与爱无关的故事。

      这故事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故事的最初,就是结局。
      字砚回到了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门当户对的女子。凭着曾经的举人身份当了个小官,拿着俸禄守着家,过安安生生的日子。
      等垂垂老矣子孙绕膝时,两鬓斑白的字砚同妻子说起年轻时候的一些事,他同妻讲述了曾经逆旅天地的那些年月,很多事情记不清了,断断续续的回忆。
      可是某些记忆竟还清晰的如同昨日。
      比如流向忘川的离河,如火的莲花灯。还有那晚他见到的如萤火消散般的羽化。连同那晚河面上的粼粼水光都如同刻在记忆里一般的清晰。

      妻听完问他:“后来小悦呢?去哪里了?”
      字砚慢慢重复:“小悦?”
      妻笑:“对啊,那只小狐狸。”
      字砚细细回忆,在记忆里一点一点搜索,最后说:“也许是回林子里去了吧,后来再没见过它。”
      妻看着院中芳草萋萋,淡淡笑:“这样啊……”
      绿树成荫,亭亭如盖。
      坚固的屋顶横梁上,传过一声浅浅不可闻的叹息。
      【人类命途短暂,善其终,不过百年。】
      百年后,一切灰飞烟灭,记忆连同肉身消散风里。最终不过是忘川里一个小小的涟漪,荡开便不见了。

      小悦原本不叫小悦。
      它有自己的名字,它叫子青。因为它的眼睛在日光下有隐隐的青色反光。
      它两百岁,有两条尾巴,柔软蓬松,舒舒服服的盖在背上。在树林里,虽然没有什么朋友,可是过着吸风饮露的日子,自由快活。
      它不懂爱憎,更不懂情缘,像一块树林里的木头一样的质朴。它虽然两百岁,看到了许许多多的生离死别,但终究不曾有所感悟,连自己唯一的亲人母亲死去的时候,尚小的它也只是不知所措的伸出舌头舔舔母亲的脸。
      然后孤单长大,不需要朋友和群体也可以自己觅食、长大。
      它喜欢在树林里快速的穿梭奔跑,在树木间飞快闪过的罅隙中看聚在潭边喝水的鹿群,窝在地上吃草的兔子们,还有各种不同的动物,悠闲的走动。
      这个时候它心里面会有小小的难过。如一叶落潭,荡开几圈涟漪。
      晚上的时候它会跑到林子边缘的悬崖边看下面的村庄,人类的村庄。灯火聚集,如同闪光的星火,明灭不定。
      如果是夏天,天空会暗的很晚,地上村庄的灯火会和天空明亮的银河交相辉映,美丽非常。偶尔蜻蜓或者萤火虫会飞过来停落在它的脑袋上,它小心的轻轻动一动粉嘟嘟的耳朵,萤火停在它的耳朵尖儿上,不动。
      如果是冬天,白天会很短,小狐狸就坐在悬崖边一直看着下面,云气缭绕,模模糊糊的梯田,还有白色的烟气从房子里冒出来,暖色的灯火。它抖抖耳朵,把毛茸茸的尾巴绕过身子,盖在自己的爪子上取暖,和雪地融在一起。

      子青就是在从悬崖边回窝的途中不慎踩中了猎人的捕兽夹的。那是用来捕猎大型动物的捕猎夹,几乎生生夹下它的后肢。子青疼得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了,想努力挣脱却越挣扎反而夹的更紧,只能动弹不得的看着血一点一点的流淌,染红它一身漂亮的雪白皮毛无能为力。
      又能如何呢,毕竟它只是一只道行尚浅的小狐狸。
      子青被路过的字砚救起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
      字砚小心翼翼的替它打开猎夹,然后把这个一身被血污脏了的白毛小畜生抱回去,帮它洗干净治疗包扎。
      苏醒过来的小狐狸子青干净的躺在软软的雪白的褥子上,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左右一张望,明白过来了。刚想起身,后肢一用力立刻一阵钻心的疼,抽着冷气叫了一声。
      门口进来一人,看见它醒了端着草药闲闲走过来。子青缩着脑袋怯生生的看着那人走过来。
      字砚用手指摸摸它的脑袋,子青抬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穿着玄衣素衫的字砚,字砚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眼神很柔软。小狐狸抖抖白晃晃,毛茸茸的耳朵,不动了。乖乖摊开身子让字砚给它上药包伤口,疼了也忍住一动不动,扭着头看一边。
      那是子青第一次住在它望了一百多年的那些山崖下的遥远的木头房子里,桌上的油灯闪烁,温暖的光。
      伤口包好了,子青睁着圆溜溜的眼东张西望。
      字砚背身整理着药物回头看它,却见小狐狸也正打量着自己。一人一狐就这样静静对看了片刻,字砚看它虽然不同常态有两条软而蓬的大尾巴,绕在一起乖乖盖在身上一动不动,一身雪白的皮毛没有一点杂色,一对乌溜溜的眼珠灵活转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两只肉嘟嘟的小前爪依在一起扒住床沿。字砚看着心里喜欢,走过去轻轻把它抱起来放在腿上,手指慢慢梳理它的皮毛问它:“你喜欢这里?”
      子青仰着脑袋看他,轻轻的叫了一声。
      字砚笑笑说:“那我便再多住几日吧。”
      小狐狸抬着脸看他,那男子轻眉俊目,神情润泽,长的甚是好看,连它看了都想多看几眼。
      字砚看他一双墨黑眼珠亮晶晶四处张望的神态,如幼童憨态煞是可爱,心念一动,手指摸摸它粉粉的小鼻子笑:“我叫你小悦可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三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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