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古道马蹄迟,血色乱蝉嘶 之三 ...
-
“古道马蹄迟,血柳乱蝉嘶。”
沈妄言示意师弟随便找个山坡落下,弯腰捏了一撮地上的沙粒放在掌心,用指尖搓开。
江未凉收了剑,剑意还留着探视周围。听到师兄的话,他讶然回头:“这人是唐诩?”
说是讶然,其实更多的是好奇。这种情绪说起来很微妙——如果他早生几十年,说不得还要向这个人叫一声“世叔”。
北漠古道,血云压城。
百年之前,唯一存在于沙漠中的修仙世家便姓唐,血色流沙、血柳、血蝉……在血云经年的侵蚀中,北漠城拥有了天地赐予的别样风貌。
戈壁断崖、沙海弱水。
那里有着无数天材地宝,却成为了生人入不得的“死地”。千百年的岁月中,除无唐家人引路,无一人能在其中存活——哪怕是号称可以沟通天地的先天境仙尊。
大约百年之前,仙门还在说着玩笑话:一个死地,却成就了名列前十的修仙世家。连魔都活不了的地方,唯有求仙之心能生。
天障二十三年,至今八十九年前,唐诩叛出,成为了唐家的第一个魔修者。
同年,北漠城一夜灭族,无一人幸免于难——除了谁也不知去到了哪里的唐诩。
在那之前,唐诩是本本分分的名门嫡系。虽说他是庶出,在家不受宠,但留在山清水秀的朝歌,和江家同辈的弟子打成一片,也是过得好不自在。
江家和唐家关系并不算多好。居于世外的唐家,和中原各个世家都算不上顶好的交情。不过随便谁家的嫡系弟子登门修学,都不会亏待了。都是千年世家来的弟子,能和江家弟子说说笑笑的,也就唐诩一个。
……后面的说来复杂,这位不知怎的成了魔修的唐诩,挪了挪屁股,到了夜殿也依旧混得不赖。
也不知道是夜王的默许,还是唐诩自己的原因。从他堕魔开始,对他而言江家弟子便是免死金牌,无论被如何激怒也不会伤之毫发。
所以,无论如何江未凉都要去见他一见。
沈妄言瞥了眼这个见了魔不仅不生厌,还表现得很开心的师弟,也不知道看没看出来他到底为什么开心,就把目光转开了:“八成是了。”
江未凉看着师兄玩沙子,等了半天也没后话,不由郁闷起来:“咱们就在这里站着?”
沈妄言从袖子里取出茶壶,把手里的沙子扔进茶壶又晃了晃,随手把茶壶递给他:“我去破阵,你先把茶叶扔在血柳上。”
“ ‘林间醉卧’还有这作用?”江未凉打量着手里的茶壶,没忍住建议了一下,“我觉得这个茶的名字真的像酒,要么师兄想个其他名字?”
沈妄言蹲下身将沙子拢了一捧,灵力拨开松动的茶壶盖子,将沙粒倾倒其中:“茶的配方又不是我配的,名字和我有什么关系?”
“但名字是你想的啊……”江未凉下意识回复了一句,看见师兄拍去手上的沙子,回过神来,“不对。我觉得这个茶叶的妙用和凭咱们两个人能否赢得了唐诩这两件事似乎比较重要一点?”
前面的问题沈妄言没打算现在回答他,后面的问题也不值得太过重视:“一个无妄魔尊跑来这里就为了杀两个世家弟子,未免太大材小用了吧?”
“师兄的意思是?”
沈妄言取出两张符纸贴在脚下的山岩上:“他人早就不在这里了,不然这里就见不着活人了。”
江未凉觉得头皮发麻:“如果他在呢?”
“那么会被他杀的,就从两个世家弟子变成了三个。”
江未凉一愣:“啊?”
沈妄言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他不是不杀江家弟子吗?你怕什么?”
江未凉头皮发麻:“假如还没等他看出来就先把我杀了怎么办?”
“相信自己一点。”沈妄言象征性鼓励了他一句,“你的相貌还挺像免死金牌的,只要他离得不算太远……一定能看清。”
“不是,你等等!”江未凉阻拦的动作晚了一瞬,眼睁睁看着师兄扔了张符纸御空走了,御剑去追只怕是来不及。
难过半晌,他看看泛红的天色,再看看手里的茶壶,有气无力地嘟囔:“要不要面无表情的说着这么可怕的话?”
血柳凭空出现在断壁之上,树根破石而入,稳稳斜挂,似乎本来就生长在此处。
仰头天空狭窄、俯首百丈深渊。
就在这样的山河之间,几棵血柳便令天地都染上了凄迷。血色并不刺目,可那般轻易的便能进入眼底,再也抹不开的浓稠。
自血柳走到血色的中心,百步之遥,步步气息渐浓,仿佛步入修罗之地。
崖上柳树散发着血甜味与植物清香混杂的味道,诱惑可比罂粟。便连过路者也会留意几分的清香,只隔百步的血蝉如何能够抵御?
沈妄言慢慢前行,相隔三十步之遥,才见零星血蝉向自己凑来。
对于虫豸的接近他没有流露厌恶,反而抬手散出几丝灵力引它们靠近。灵力便如最甜美的食物,三两分散开来的血蝉迅速聚来,环绕在他的掌心贪婪的吸吮。
若是有人在旁,许会发现平日安静疏离的人,对于这些小小虫豸反而目光温柔几分——虽然这样的温柔也只是假象。
收起灵力将它们挥散,沈妄言自袖中取出早已画好的符,又将一捧血沙抛于面前。
整张黄纸无风而起,飘至半空时大小已经放大了十数倍。继而,符纸化灰,暗灰色的咒文定格在半空,慢慢变成金红色——漫天血蝉,犹如见到了最可口的食物飞扑而上。
申时三刻,日未西沉,不见一寸霞光。
沈妄言站在百步之外,看着困住血蝉的阵法破碎,不见表情的脸上似乎轻松了几分。
至于空中血蝉,大半为符咒所灭。只消片刻,随着符咒的失效,余下的不足三成。没有阵法禁锢,它们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与几只小虫无冤无仇,沈妄言便任由它们离开。他只是屈屈手指,几只已死的血蝉被灵力卷来,落在掌心。
江未凉按师兄吩咐把茶叶分了三份放在柳树上,放完了也就追了过来。他没有师兄那观察虫子的心情,见一切无碍,便飞身去查看被困者的情况。
“江……江世叔?”
申时的日光已经不太刺眼,只是骤然见到强光,楚浔眼睛还是有些难受。他流着泪勉强睁开眼,确定了来人才放心的闭起眼用力揉。
江未凉被他有几分孩子气的动作逗得笑了:“你们还好吧?”
“嗯!多谢江世叔救命!”楚浔还是少年,身处死境镇定自如,等脱险了遇到熟人便掩不住的开心,就差扑上去了。
他没扑也不是因为二人关系不够熟络,而是看到稍远处还有一个人,便改扑为揖手:“请问那一位是?”
江未凉顺他目光看去,才发现师兄走过来了:“啊,这是我师兄。”
在楚浔反应过来之前,易折枝已经跪下行礼:“弟子多谢沈峰主、江师叔救命之恩。”
江未凉不知道这一声“师叔”是怎么叫的,不过自己辈分算起来也差不多,也就囫囵着认了:“让你们遇险,也是弦宗的疏忽,快起来。”
虽然楚浔叫他“世叔”,但说到底江未凉现在还是弦宗弟子的身份,可没法和易折枝的父亲同辈论交。再加上他猜易折枝叫他师叔也是因着师兄的缘故,就更要以弦宗的身份自处。江未凉今日刚刚回宗,还不知道师兄将要收徒的事,不过是随手接了只纸雀又找不到其他管事的人,便扯着师兄直接来了。
江未凉说了一句见他不起来,便伸手去扶。也算受了他的称呼,受了这一谢。
反倒是站得较远的那人,见他跪下便侧身避开,没受礼也没说话。好在江未凉和楚浔都没看见,易折枝虽然看见了,也没在意。
未入师门,不过路人。无论沈妄言出手相救是因着什么,跪礼过重,他不愿接受也是情理之中——何况这人性情本就比常人更冷淡,是以更加避之如蛇蝎。
“多谢峰主相救!”楚浔反应慢了,再跪也不合适,便深躬一礼道谢。行过了礼,他偷偷向师兄吐吐舌头,有点尴尬——明明是来拜师,结果师尊到了眼前还问是谁。也好在他少年心性,并未纠结于此。
沈妄言只是生性不擅搭话,连着两次视若无睹也太不合适,便点了点头走得近些:“是你们应变自如,我们才能及时来救。”
楚浔看着遍地血蝉的尸体,由衷佩服:“如此难缠的血蝉,若非有您,恐怕我们还要等得更久。”
“无主的血蝉,没什么难缠的。”
他这话倒让三人都是一愣。血蝉的来因他们都猜了出来,江未凉更是听到师兄亲口念了唐诩的诗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