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回 杀西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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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喧闹了一夜的里坊渐渐安静下来，林立的商铺和坊肆被乳白色的晨雾包裹着，偶有一两声远远经过的孤单的脚步声传来，又以极快的速度隐去了。
一阵风过，蜷在笼子里的白小棠顶着一身的露水醒了过来，经不住这份料峭的春寒，打了个冷战，睁开了眼睛。
眼前有一张怪异的脸孔，正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看着她——那是一只芦花的母鸡。
小棠伸展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后腿，冲着正端详自己的母鸡龇了龇雪白的小牙，那只母鸡吓得往后一跳，咯咯咯的大叫起来。
伴着母鸡的咯咯声，饭铺的门板被移开了，睡眼朦胧的酒保打着哈欠，抬脚踹开挡在自己脚边的母鸡，没好气道：“去去！”
芦花母鸡连惊带吓，扑打着翅膀乱飞，慌不择路的落到了关小棠的笼子上面，像是寻求救助。
酒保系好了腰上的汗巾子，捞起粗布袖子，瞥了一眼蹲在笼子上的母鸡，以及趴在笼子里仰望自己的白小棠，脸上绽出一抹狞笑：“你倒挺会躲嘛……”
小棠一头雾水，全不知他在和谁说话，下意识的张望四周。
说时迟，那时快，酒保冷不丁突然出手，但听得芦花母鸡歇斯底里的一通大叫，酒保的双手已经将它的双翅牢牢的擒在了手中：“哈哈！跑！送上门儿来，你还想跑？”
这是酒保经常重复的动作，店里的野味甚多，野鸭、兔子、狗獾等等从来没缺过货。撇开这些不说，单是家禽，每日死在酒保手下的少说也有十多只。每每想起这些，小棠都会不寒而栗。只怕哪一天野味断货了，就轮到她自己上砧板了。
小棠心有余悸的偷眼去看墙角那张血肉模糊的兔子皮，上面的油脂还没有干透，红色的血渍沾着灰土，将灰白色的兔子毛纠结成一团团的小绒球。
血淋淋的事实放在眼前，虽然小棠不是狐狸，但是她依然能从这可怕的现实中读懂兔死狐悲的凄凉。
芦花母鸡还在酒保的手中拼命挣扎，好像只要它足够努力，就可以逃脱魔爪，保住性命。它的眸子瞠得格外的大，一双纤细的脚爪伸展开来，尖利的指甲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脆弱的不堪一击。
小棠看着无奈的它，如同看见了在砧板上生命垂危的自己。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算它只是一只母鸡，可也是一脉生灵。身为万物灵长的人类怎么能如此欺负一只流浪的弱小的母鸡呢？
小棠积蓄了若干的天的愤怒让她无法再自扫门前雪，于是尝试着默念生疏的惩戒咒语，施降在那万恶的酒保身上。
这咒语当初是她因为好奇，背着她爹爹白五学的。生性敦厚的白五从来都教育她要以德报怨，尤其不要与人作对，一味警告她，若用法术害人，是会影响修行的。可眼下，先害自己又荼毒无算的是人类，略施惩戒，想来玉帝老头子也不会跟行侠仗义的她计较吧？
念罢最后一个字儿，小棠睁大眼睛贴着笼子去看酒保，焦急的等待着咒语的应验。
那酒保突然笑脸一僵，两眼一翻，仰面摔倒在地上，嘴角不断溢出白沫，四肢抽搐着，模样吓人。
小棠咬着嘴唇一阵偷笑，自顾自道：“活该！”
大概是听到门板不同寻常的响动，饭铺的掌柜半敞着衣裳跑了出来，立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手足无措的大叫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原是大清早的，他突然来这么一嗓子，整个一条街道须臾间回声不断，街坊四邻纷纷打开门窗探看究竟，有几个热心肠的胡乱套了外衣就奔了来。
“这是……”看着在地上抽搐的酒保，一个还没睡醒的年轻人气喘吁吁道。
“小六怎么了？”
“是啊！这大清早的……”
“你们看小六这是……”掌柜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身子硬朗着呢，没病没灾的，这……”
一个老头子壮着胆子弯腰去探看酒保的鼻息，长吁了一口气，稳定人心：“还好！还有气！大概是抽羊角风！”
“抽羊角风？”几个人异口同声。
“别管咋的！先救人吧！”老头子招呼几个人，“你们把他架到屋子里去，守着他，我去找胡大夫。”
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酒保拖进了屋里，外面围观的人随之一起涌了进去，屋子里一时水泄不通。
在安静了不一会儿之后，突然屋子里一阵骚动，紧跟着是酒保疯疯癫癫的大笑声，众人的惊呼叫喊声，和着锅碗瓢盆的打砸声，愈发的吵嚷起来。
“小六！你别呀……”
“你这是干什么……”
“拦住他！别让他过来……”
“小……哎呀！”
“刀！刀啊——”
“啊——快跑啊！杀人啦——”
话音方落，就见一票人从狭窄的门洞里不顾一切的蜂拥而出，叫喊着狂奔四散。
几乎是同时，一个人影瞬间闪出了门洞，挥舞着手中两把明晃晃的菜刀，披散着乱发张牙舞爪的大喊：“西瓜！好多西瓜！杀西瓜！西瓜跑了！西瓜跑了——西瓜跑了啊！哈哈哈……”
几个腿脚慢的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疯躲着菜刀的寒光。
酒保光着上身，青白着一张脸，双目闪着凶光，咧着大嘴吱哇乱叫：“西瓜别跑！别跑！杀西瓜——”
一个妇人脚下一滑，摔伏在地上，菜刀的寒光奔着她的脸就往下劈来。
小棠大惊失色，慌忙轻念咒语，情急之下，居然忘记了第一个词是什么，心下暗叫糟糕。
菜刀落了下来，离妇人已经痴傻了的脸还有半寸，蓦地停住了。
众人一身冷汗还没等流下来，就看见酒保抬眸看向远处，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于是随着他的视线向远处推去。
却见不远处，方才那个去请大夫的老者正挎着药箱而来，而他旁边看似耄耋之年的大夫正顶着一个毛发稀疏光亮亮的脑袋，在乳白色的晨雾中越发凸显。
“坏了坏了！”小棠几乎不敢去看了。
果不其然，酒保哈哈一笑，抽刀奔着大夫急去，沿途狂叫：“好大一个西瓜！还会闪亮呢！哈哈哈……西瓜休走！看刀！”
一道寒光掠过，老大夫和老者原本浑浊的双眸虎得亮起，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的转身奔命。
小棠抓着笼子的前爪一阵发抖，死死咬牙：“哦米呀……呀呀呀……娘的！呀什么啊……”
再想不起来，可就要出人命了，这条人命还要记在自己的头上，永世不得翻身了。
她的清白啊，她的双手可没沾过人血呐！
千钧一发之际，她头皮一阵发麻，脑袋一痛，顿时激灵一下，脱口念出了一堆对她而言纯属乱七八糟的咒语。
奇迹出现了，菜刀在落在老大夫背上的最后一刻停住了。
酒保充满杀气的眼神咻得一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看着脚下浑身痉挛发抖的老大夫，还有旁边衣裤尽湿的老者，一脸无辜和疑惑。
老大夫气一紧，整个人厥了过去，临了还吐了句含糊的话：“中……中邪了……”
“中邪了？”酒保眨眨眼睛，大惑不解地回顾三魂去了六魄的“难民”，傻在了原地。
里坊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静得让人不敢用力呼吸。
“我知道了！”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孩子若有所悟，挣脱母亲的怀抱，跑到饭铺门口，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关在笼子里的白小棠，“我大说过！白仙是不能抓起来养的，它会施法报复人的！关他的人会倒霉的！”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聚焦在了小棠的身上，无不是一脸狐疑的带着畏惧和好奇。
掌柜的三两步跑到笼子前，伸手提起了笼子，和小棠对了对眼儿，沉吟起来。
酒保呼了口气，操着刀快步来到掌柜面前，一把夺过了笼子，凶神恶煞的对小孩子吼道：“去！你懂个屁！这白仙还是药材呢！生烤了吃，能治胃痛！要是会法术，还能给人烤了不成？”
小棠肺都快被气炸了，龇着牙发出嘶嘶的叫声：“敢生烤我？你是不是活够了哇！”
“哟！还敢对我嘶嘶！”酒保横着眉怒骂，“你有本事自己出来啊！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老子现在就把你给生烤了喂狗！”
小棠火大，腾地伸出爪子在他的手心里狠狠地挠了一道血印。
“哟呵！”酒保也气得脸红脖子粗，“老子宰了你！让你再横！”说罢，扭头捡起靠在墙角用来凿冰的凿子，用力往笼子里捅去。
躲也没处躲，藏也没处藏，小棠眼见就要见阎王。
生死一刻，一个声音穿透众人的鼓膜娇喝：“住手！”
酒保手一哆嗦，恶狠狠的回头看去。
一个头戴帏帽竖着惊鸿髻的胡服少女正站在他面前，器宇轩昂的样子，显然是一个贵族千金。
“你？”酒保冷哼一声，“关你何事？”
“万物有灵，刺猬再小，也是性命一条。”那胡服少女正色而言，“你怎能随意伤害？”
“这小畜生是老子养的！老子想让它生就生，想让它死就死！关你屁事！”酒保骂骂咧咧的直喷口水。
“刺猬是你的，自然不关我家小姐的事情。”胡服少女身边梳着双鬟的丫鬟挺身挡在了主人的面前，“但是，你伤害无辜的性命，我家小姐就是要管。你若是不想要它，放了它便是，何必杀它？”
“杀了这小畜生，老子拿什么换钱？”
胡服少女轻哧一声，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扔了过去：“这个总够了吧？这个小刺猬本姑娘买了！”
“哼！”酒保毫不含糊地接了来，却仍然不愿意罢休。
“哎！”丫鬟明眸皓齿也是个美人坯子，这时却将一脸娇媚抛却了，咬牙装作夜叉样威胁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家老爷总领京师安危，手中握有重权。老爷一向宠爱小姐如掌上明珠，试想，你开罪了我家小姐，还想不想安生过日子？别给你脸不要脸！给姑奶奶我放聪明点！”
“小菊……”胡服少女拉了啦她的衣角，似乎并不希望她以势压人。
酒保听她这般嚣张的口气，再看胡服少女一身的贵族装扮，心下权衡再三，犹犹豫豫的不肯发话。
被唤作小菊的丫鬟才不理他那套，像是我行我素惯了，不由分说，一把将笼子抢到了怀里：“小姐，我们走！”
“小菊……”胡服少女有点尴尬。
“怕什么！”小菊柳眉一挑，满不在乎，揽过主子的同时，还不忘冲着酒保威胁，“你最好老实点，别在太岁头上动土！不然，我家老爷让你死得难看！”
“走吧。”胡服少女低头看了看笼子里还没缓过神来的小棠，满是怜惜的一笑。
小棠隔着帏帽看不真切少女的面容，却透过她动听的温婉声音，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张属于美人的面孔。
“即便她的形容不美，可是心美，比什么都好。”小棠心里暖暖的，幸福地打了个滚。
“小菊！它好可爱啊！”胡服少女带着浓浓的惊喜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回 杀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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