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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一回 松醪春 ...
细软的风被池塘边垂下的柳枝撕扯成了一片片的暖,在这临近晌午的空隙里,营造出了短暂的宽松安逸的氛围。
崔元傅靠在圈椅的靠背与扶手构成的圆弧之中,惬意的看着面前不远处与妾婢们戏耍的孙儿,脸上写满了享受天伦之乐的满足。
他难得能在这春日里得空小憩,连日来的朝廷政务冗繁缠身,皇帝又醉心于修道,不大过问政事,而六部堂官给事中又惟恐担责任,大小事务无不仰仗他的裁定。因而,整个一个春假,他都不曾休息一天。
说到劳累,不由得让他想念一个人,那就是左仆射杜时绅。
若是杜时绅在朝,想必自己可以轻松些许,不至于疲惫。
杜时绅是个极复杂的人,有能力有抱负,而且精力过盛。有他在自己身边,很多事情都无需自己出手,即可处理的迅速得当。他一贯善于察颜观色,韬光养晦,在朝堂之上永远是站在自己一边的得力助手。然而,以崔元傅老辣的眼光看来,杜时绅绝非善类,顺从自己,甘心屈居从属之位,不过是权宜之计。加之,他是当今皇帝和皇子们的老师,深得信任,将来取自己而代之,权倾天下乃是大势所趋。是打击还是拉拢以保住自己的地位,是自己目下最难把握的事情。
杜时绅早年掌理国子监,后升任吏部尚书,新进的官员和翰林院的院士几乎都是他的门生。虽然这些人还没有占据中枢的重要职位,但在朝野振臂一呼,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现而今,杜时绅的羽翼已丰,要想剪除绝非易事。是进是退,一念之间便是阖门生死之地。
崔元傅想到这里,先前放松的闲适心绪不知觉的被抛出了九霄云外,黯然叹了口气。
“老爷,”管家不知何时到了面前,躬着背垂眸道,“左仆射杜大人求见。”
“他不是去南疆巡视去了么?回来了?”崔元傅定了下神,扶着扶手坐直身子。
“仲公子也和杜大人一并回来了。听说,仲公子和杜大人的六公子打了一架……”管家压低声音道,“老奴以为,杜大人此来怕是……”
崔元傅听到这里,将手一摆:“不管他为何而来,既然来了,必有见教。他是重臣,没有拒之不理的道理。你先去前厅安排,不得待慢,老夫更衣便到。”
管家应声,施了一礼,匆匆告退。
再说前厅这边,杜时绅已安然在坐,神情淡定地看着一旁崔府的婢女烹茶。
要说清河崔氏倒底是世家贵胄,便是寻常的生活琐碎事务也极是考究,单是看这婢女烹茶,娴熟的动作里尽透着雅致。
一双柔白的手轻慢悠闲的取出茶饼,放于微火上炙烤,不多时已有淡淡的茶味散开。接着,抽出一笺洁净细腻的湖宣,将干燥好的茶饼密裹其中,细细捶碎熟碾,动作轻盈灵巧,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响动。不多时,茶饼被碾成粉沫,纸却完好如初。那婢女又仔细筛罗。罗细则茶浮,粗则沫浮,若心不能沉静,定难烹出好茶。
这时,一旁煮水的婢女正用竹筒向另一个容器中舀沸水。看来水已经二沸,正是投入茶沫的最佳时机。所谓,候汤未熟则沫浮,过熟则茶沉。
看着婢女皓如白雪的纤腕与淡而白的茶汤交相辉应,再听环佩翠镯相触的悦耳声音,杜时绅不觉有几分陶醉,全没注意到主人已经踏进了正厅。
“云汀巡防回京,远途劳顿,老夫未曾远迎,还望云汀海涵。”崔元傅自后堂转出,见杜时绅正饶有兴趣的欣赏婢女烹茶,于是轻唤他的表字招呼道。
杜时绅听见崔元傅的呼唤,这才将注意力收回来,起身行礼:“下官拜见右仆射大人。”
“你我之间何需拘礼,坐下叙话。”崔元傅和气的微笑,示意婢女看茶。“谢大人。”杜时绅又是一礼,重新落坐。
“此番巡边辛苦云汀了。”崔元傅寒喧道,“听敝府的管家说,令郎被犬子打伤了,养不教乃老夫之过,老夫定当严加惩治小犬。令郎的医药诊金,一应需要,云汀只管开口。”
“大人客气了。云汀此来并非为犬子的伤情责难仲公子。都是年轻人,少年气盛,难免口角争斗,这是常理。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小犬也多有失礼之处,云汀回去也会家法惩处。大人您日理万机,不必将此撮尔小事放在心上。”杜时绅丝毫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反倒一径的宽慰对方。
“云汀果有大胸怀!”崔元傅捋着长髯,点头称赞。
杜时绅从婢女手中接过茶盏,恭敬的举起一礼:“大人过奖,云汀不敢当。”
崔元傅示意他随意啜饮,自己也端起婢女奉上的茶盏,仔细品茗。
“这茶汤清亮,淡而白,饮来齿颊留香,想是上好的剑南蒙顶石花。”杜时绅呷了两下赞不绝口,“加上秋日的天水冲沸,大人府上的婢女再以漏影春法糁茶,辅之姜汁,水冽而甘,香气窈然,此乃人间极品啊!”
崔元傅闻言禁不住朗声一笑:“云汀不愧是出身关中豪门的老氏族,纵观朝野,怕也惟有你能道出这茶个中奥妙。既然喜欢,不妨多饮几盏。”
杜时绅附以微笑,侧脸向身边的贴身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立刻从条桌后取出了备好的礼物。
“云汀这是……”
“云汀此次受圣上差遣前往苗疆巡视,顺道带了些土产回来,给府上尝个鲜。”杜时绅笑呵呵的献礼,特别端起一坛酒来,“这两坛酒是当地特有,想必大人博闻强识,定能猜到名字。”
“莫非是松醪春 ?”崔元傅沉吟了一下,脱口道。
“大人好眼力!”杜时绅点头称是。
“老夫记得不错的话,松醪春可是有典故的。”崔元傅敏感起来,话锋一转,切入正题,“云汀送老夫这等贵重好酒,难道是想老夫效活妻酬知己之事?你我同朝为官,不妨直言。”
杜时绅见他开门见山,自己也不便再客套,于是放下了酒坛,抬手一辑:“云汀惭愧。赠大人松醪春并无它意,而是为了提醒大人苗疆的一些人事是否需要谨慎从事。”
“云汀是想说殷茂春镇守长沙郡的事情吧。”崔元傅全不避讳,一语道破。
“大人明鉴。”杜时绅重新落座,正色而言,“云汀此番巡视南疆,微服私访,长沙郡所瞎内外官民对郡守俱有微辞。殷大人是当初平南疆叛乱去的长沙郡,当时朝中诸臣就对派遣他去颇多非议。殷茂春善战多谋,却又贪婪无度,每每出战朝廷一半以上的军饷都会尽数流进他私人的腰包。大人当时力排众议,非殷茂春不用,并答应其要求不设监军,终获平乱大胜。圣上龙颜大悦,拔其为长沙郡守,将整个南疆托付给他。可而今,叛乱已平,殷茂春继续我行我素,在南疆到了雁过拔毛的程度,百姓怨言四起,长久以往,怕要生变。”
崔元傅并不作声,径自埋头呷着茶水,好象充耳不闻。
杜时绅见状,也只得停了下来,观察他的下一步反应。
崔元傅无奈只得开口:“云汀所担心的不无道理。只是南疆历来民心不稳。穷山恶水出刁民,所谓刁民,不论你如何行仁政,在他们嘴里也落不到半分好。殷茂春贪婪狠辣,正是刁民的克星。有殷茂春在,就算南疆再反三次,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况且朝廷现在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派往南疆,暂且先让他抵挡一阵吧。”
“既然大人也觉得殷大人不适合治理百姓,何不妨着手开始选任官吏,在南疆推行仁政,以彰圣德?”杜时绅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杜大人所见,何人可往?”崔元傅仅稍改称呼,便使得气氛紧张起来。
“国之大事,云汀不敢擅断,公议最好。”杜时绅知他怀疑自己别有用心,赶忙抽身示以清白。
“老夫倒是觉得有个人很合适。”崔元傅定睛看了看面前的杜时绅,“此人公忠体国,又老成稳重,有古君子之风,推行仁政更是手到擒来。”
杜时绅缘何听不出弦外之音,而目下进退皆难,又不便示强,只好示弱:“听凭大人做主。”
“云汀,既然你热心此事,不如派你去兼任郡守一职若何?”崔元傅似笑非笑,倾身向前,想要看清楚杜时绅的神情变化。
这结果似是预料中的事情,杜时绅依旧将一腔心事掩盖的严丝合缝,微微勾着唇角:“如果大人觉得云汀合适,圣上也能应允此事,云汀敢不从命?”
崔元傅原以为杜时绅至多是缄默相对,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毫不犹豫的应下来,再听他这番言辞,胸中如块垒郁积,一时顺不过气来:“既然云汀也有此意,明日朝上,老夫当为云汀向圣上建言。”
“那就多劳大人了。”杜时绅起身深施一礼,“时辰不早,云汀方才回京,还有家务要打理。就此告退了。”
“将近午时,用了饭再走不迟。”崔元傅假意作留,起身相送。
“大人客气了。”杜时绅示意他留步,转而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话,“待到云汀获准离京赴任之时,再与大人宴饮岂不更有意趣。告辞!”言罢,恭敬地退了出去。
崔元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从他轻巧的脚步中读到了一丝志得意满的恣意,嘴角狠狠往下压去。
明知道殷茂春是自己的人,留任南疆保留兵权,也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这些都是朝野上下心知肚明的事情,杜时绅却一反一开始坚决支持的常态,突然针对起来,这难道是在向自己宣战么?
“老爷,这酒……”管家发现他的脸色阴沉,说话的声音不免有些拘谨,“如何处置?”
崔元傅扫了一眼桌上的整齐码着的三五个礼盒,还有一旁的两坛松醪春,气闷得厉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
管家赶忙招呼几个家奴搬走礼盒,自己则抱起两个小酒坛,躬身退出去。
“等一下!”崔元傅蓦地想起了什么,大声叫道。
“老爷……”管家冷不丁差点摔一跤,应声回头。
“把仲公子叫来!”崔元傅清了清嗓子,重新坐了下来。
不多时,崔绍白顶着一只熊猫眼儿颠儿颠儿的进了门来,正要开口说话,发现自己的父亲脸色甚是阴沉,顿时规矩了好些,乖顺地挪到近前行礼:“爹,您老人家找孩儿?”
“嗯,”崔元傅重重的哼了一声,虎起脸去看他乌紫的眼圈,经不住动怒喝道,“你看看你那个熊样儿!”
崔绍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圈,暗自咬牙:“是杜小六打的……这次孩儿真的没先动手,是他先打得我……”
“你多大了?啊?”崔元傅用力拍了拍扶手,震得他手麻,“当街跟人打架?杜小六从来就不是个东西,他爹都管不了他,你跟他较什么劲儿?跟一个浪荡的二混蛋一般见识,你还以为你自己很光荣是吧?”
“以后不跟他计较就是了……”崔绍白嘴上如是说着,脸上却明摆了口是心非。
“明年春闱再过半年就要开始了,你整天到处晃荡,该看的书都看了?为父忙于朝政,没空整日盯着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你就不能学学你兄长,让为父省省心。”
“咱们家有兄长继承爹的衣钵就可以了,爹你就让孩儿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崔绍白不很自然地扁了扁嘴巴,低头把玩自己手中的香囊。
“你!”崔元傅看着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火气腾的直窜了上来,猛的站起身来,一把夺过了儿子手里的香囊,回身放在烛火上去烧,“我让你玩物丧志!”
“爹——”崔绍白分明心疼,却又不敢上去夺,眼睁睁看着父亲把自己的宝贝烧掉,一脸无奈。
“给我滚回房去好好反省!再敢如此不求上进,为父绝不宽贷!”崔元傅气得心口疼,抚着胸口直喘气,“什么不好学,学那个混蛋杜小六,玩物丧志!我崔家的颜面都快给你丢尽了!”
“爹……”
“还不快滚!非要气死为父,你才罢休不成!”崔元傅大声呵斥。
眼看着父亲将要动用家法,崔绍白赶紧开溜。
他才出厅门院墙,迎面遇上一个打府门外进来的小厮,上前一把扯住:“杜老头走了?”
那小厮陪笑:“回仲公子,刚走。”
“哼!告我的黑状倒是挺快!”他冲着将要消失在街角的如意轩,没好气道。
那小厮不敢招惹他,行了一礼就要走。
“哎!我让你走了么?”他反手一把再次揪住。
“仲公子,还有什么吩咐?”那小厮暗下叫苦。
“去!帮本公子打听下,杜小六的情况。”他压低声音命令道。
“啊?”那小厮张大了嘴巴。
“啊什么啊?”他熟练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情况,确定没人听到,“叫你去就去!回来本公子打赏你!”
“阿福,你在干什么呢?”不远处管家见两人鬼鬼祟祟,于是大声叫道。
那被唤作阿福的小厮浑身一震,抽身就跑。
崔绍白火大,转脸看去,恰看见管家手里的酒坛子,提步上去:“哟!松醪春呐!”
“仲公子……”管家行礼。
“杜老头送的?”崔绍白调侃道,忍不住伸手去摸坛子,垂涎三尺。
管家忙躲,笑得委婉:“是啊是啊,老爷让老奴拿一坛去长公子房里……”
“大哥不好这个,他喝什么酒都跟老白干似的,暴殄天物!”崔绍白大叹道,“我刚才看到的是两坛,另一坛呢,莫不是给你昧了吧?”
“仲公子可不能乱说啊!”管家本能的争辩,“长公子那坛老奴已经送去了,这是要放回库房的……”
“库什么房?”崔绍白虚晃一招,乘其不备,一把抢了过来。
“仲公子可使不得!”管家大惊失色。
“没事儿!”崔绍白咽了咽口水,扬了扬英气逼人的眉毛,嘿然笑道,“库房里那么些酒,我爹何时想得起来。就算他问起来,有我顶着,你就别担心啦……”
“哎!”
不等管家说话,崔绍白已经拐带着这坛松醪春飘然往后堂而去,一路走一路不甘寂寞的大声吟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与此同时,大厅里崔元傅用气得发抖的声音吼道:“你要气死老子啊!”
注:
1、漏影春法是古代贵族之间很流行的一种滤茶方法,主要是用缕纸贴盏,糁茶而去纸。
2、松醪春:产自长沙郡,也就是湖南长沙、湘潭这一带。因酒中加入了松膏,因而清香宜人。
3、“效活妻酬知己”:是指松醪春的一个典故。说的是,一个叫郑德璘的人携松醪春探亲,路遇一个卖菱芡的老人,与之相谈甚欢,便请他喝了松醪春。后来郑德璘聘定的女子不慎落水,没入水中,郑以为未婚妻已死,不了此女又重还水面复生。郑大喜,后得知,那个买菱芡的老人正是水神,为了答谢他以松醪春招待而报答他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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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一回 松醪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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