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回 如意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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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草驴的叫声，将至近前的车队中，一骑飞马冲开了围观的人群，勒缰停驻，朗声喝道：“左仆射大人在此！还不住手！”
很显然，崔府的小厮们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继续充耳不闻地拳打脚踢，以图顺利完成自己主人交给的任务。
马上的来人见状不再犹豫，扬手的瞬间，马鞍边悬挂的刀被摘了下来，纵身跃入了殴斗的圈子里。他的身手甚是了得，干净利落的三两下腾挪闪展，崔府的小厮们便落花流水般倒了一地，四下里一片痛苦的呻吟。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但听得圈外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响了起来：“来啊！把他们给老夫一并拿下！”
围观的人群听到“一并拿下”，顿时四散而逃，慌乱之间相互冲撞践踏摔倒者十之八九。小棠见势不妙，脑子一阵发白之后，索性显出原形，想趁乱从空隙里钻出去。
对于她短小而圆滚滚的身躯而言，但凡有一点躲闪不及便会被胡乱践踏的脚活活踩死。因此，在她显出原形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自作聪明的后果是足以让自己丢掉性命的。
变回人形已经来不及了，那样只会让自己死得更难看。与其如此，不如豁出命去，冲开一条血路。
小棠咬咬牙，鼓起全身的刺，努力以最快的速度在众多的人腿缝隙里翻滚躲闪。尽管她的动作够敏捷，可她的前爪、后腿，小小的尾巴仍然是接连被数不清的官靴、麻鞋、草履、木屐纷纷命中，疼得她死去活来。
在这种痛苦折磨下，小棠不得不承认，洛阳城里的确是人满为患的。
黎明前的黑暗横竖是要过去的，小棠团紧了身子，瞅准了一个空隙，用尽全身的力气滚了出去。惯性使得她又滚了三滚，撞到街边一个饭铺的台阶上，这才得以停下。
她长呼了一口气，探出爪子抚平自己气喘不迭的毛茸茸的肚皮，心有余悸地看着面前尘土飞扬的“围剿”现场，终于明白了“死里逃生”这词儿是怎么来的。
这场混乱在小棠看来如同生死对决，其实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刻的时间，逃得慢的观众和参与殴斗的崔府小厮都被官军押在了圈里，一个个无不挂彩。
崔绍白好像乌眼鸡一样瞪着眼睛，抬起左袖笼抹去了唇角的血，恨恨地冲着方才下令的人高声叫道：“左仆射大人好神气！动不动就拿人！朝廷巡边的兵马莫非是为你杜家看门护院的小厮么？”
“崔公子，你仗着令尊的名号在这堂堂天子脚下当街聚众殴斗，就不怕老夫以扰乱京师治安之罪将你重处么？”
小棠踮起脚，循声望去，顿时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
面前的这是什么呀？是轿子？怎么看起来好像一个雕工精致的房子啊？上面还挂着块篆书写的匾额，写着“如意轩”三个字。如意轩是什么呀？
眼前这个怪东西，它有着歇山式的大顶，全部是清一色的紫檀木拼接而成，飞檐之下悬着成串的金铃。仔细再看，这些金铃是由一色的六朵金梅花合抱镂雕而成，连蕊芯都是金丝和珍珠打造，栩栩如生。金铃下垂挂着的穗子全是五色丝线所结。一旁同是紫檀木所制的窗格上倒是横平竖直透着简约，可沿着窗格外的厢壁上则被悉心雕琢了十二季的暗纹花草，中间镶嵌了玳瑁和螺钿等饰物，在多变的光线中若隐若现。这些花纹缠绕着整个轿身，一直延伸到轿夫所扛的大小轿杆上。更奇的是，这轿子的正面并非常见的轿帘遮挡，而是用了两扇木门隔阻，木门之外是多宝串缀的流苏，在阳光下璀璨堂皇。轿子四周还有走廊护栏，四个仆从垂手侍立，这回儿其中一个年龄颇长貌似领班的人，正如履平地的往轿子门口走去。
她这里正沉浸在不可思议的感叹中，那一边轿门被两个仆从向两边拉开，绣着草书花纹的倭缎轿帘在里面被分辨收拢到了两侧，露出了一个两鬓斑白头戴软脚幞头身着紫袍的人来。
这人张着一张方正的脸，眉眼之间透着威严，络腮的长髯垂至胸前，若不是用精美的胡夹夹住，此时迎风而出，必是要乱成一团的。他由年长的领班扶着走了出来，在栏杆前站定，清了清嗓子：“落轿吧！”
小棠这才发现，方才轿子一直是悬停着的，连地面的一丝灰土都没沾染上。
年长的领班亮开喉咙道：“落轿——”
扛着轿子的三十二个轿夫应声缓缓松腰，将轿子稳稳地放在了地上，动作整齐划一的让人咋舌。
崔绍白显然早已见识过这个阵势，见怪不怪冷笑：“左仆射大人这一出，是要以势欺人么？”
被唤作左仆射的人踩着其中一个轿夫的背下了地来，缓步走到崔绍白面前，丝毫不应为崔绍白的无礼而动怒，倒是和颜悦色：“崔公子此言差矣！老夫杜时绅受命监管京师安危，街上有人殴斗，老夫岂能不问？若是崔公子非要说以势欺人，你带了这么多家人围捕犬儿杜蘅，似乎更以势欺人一些吧？”
“左仆射大人是护犊子么？”崔绍白轻哧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浑浊的笑意。
“虎毒不食子。虽然蘅儿不成器，但要教训怕也轮不到崔公子你费心吧？”杜时绅平静的眼神中看不出更多的内心感想，他的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轻松的展了展宽大的衣袖，吩咐左右，“你们先把三公子扶上如意轩安顿。”
两个仆从应声来到已经昏死在地的杜羲和身边，将他扶起，小心翼翼地架进了如意轩。
崔绍白一时间被杜时绅绵里藏针的三两句话弄得进退两难，再看他不怒自威的面孔，深邃难测的目光，原先不可一世的傲气萎了下去。
杜时绅久居官场，对于人心权谋自是得心应手，小小的一个黄口竖子，他根本没放在眼里。见崔绍白没声了，于是自顾自发落：“大梁律，有于街市拥堵，围观斗殴不予制止及上报者，杖二十。把这些人围观的带下去，各杖二十，放了便是。”
他不容置喙的话音一落，周围哭喊声响成了一片，一个个无不顿足捶胸，只恨自己的腿脚生的太短了，没能溜之大吉。
杜时绅不待他们缓过神来，接着下了第二道命令：“再传老夫之命，命洛阳都尉府悉心查访，限期将那些逃脱惩罚的罪民尽数拿获，按律杖四十。”
这下那些将要挨打的罪民不好再生怨言了，只好乖乖的被官兵拖去偏僻的街角挨个打板子。
崔绍白的脸色愈发苍白，他深知自己是肇事者是主谋，按律绝对不是打板子那么简单。想要拔步逃走，此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杜时绅对他的心思了若指掌，但他也深知崔绍白乃是自己顶头上司崔元傅的爱子，自己在朝堂上虽有帝师和太师双重之尊，但要与身为三朝元老的崔元傅抗衡，无论是从实力上还是地位而言，都要逊色很多。崔元傅精明老成，朝中党羽甚重，虽然自己通过做吏部尚书和国子监祭酒这些年也培植了自己的势力，自己也身任左仆射之职，可要想撼动百官之首的右仆射崔元傅，仍然是一件没有把握的事情。如今崔绍白敢这样嚣张，多少是因为年轻气盛，又有家翁做后台的缘故，考虑全局，他决定暂时韬光养晦，不与崔元傅正面冲突。于是，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大梁律，有于街市挑起殴斗并致伤对方者，杖四十，羁十日。”
崔绍白双腿一阵发软，赖是扶住了身后的店铺门框，才勉强挺住：“这……”
“来人！把这些刁奴押往刑部，杖四十后，羁十日，再行发落。”杜时绅话锋一转，硬生生甩出一句。
崔府众小厮闻言纷纷哭喊：“公子！公子救命啊——”
“公子！救救小的们啊！”
“公子——”
崔绍白听着这些求救声，浑身如生芒刺，又惧于杜时绅的重责，不敢出声回护。他只得看着自己的跟班儿被官兵们像拖小鸡一样绑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喘。
“崔公子，老夫的苦心，想必你心知肚明了吧？”杜时绅漾着笑看着崔绍白。
“是。”崔绍白不敢正视他，将头压得很低。
杜时绅若无其事的捋了一下胡子：“那就随老夫上如意轩，老夫顺道送你回府吧。”
崔绍白汗出如浆，本能地推拒：“如意轩乃是先皇所赐，绍白低贱，不敢登临。敝宅离此不远，绍白自己回去即可，不敢劳动大人。”
“崔公子不必紧张。”杜时绅伸出手来，拍了拍崔绍白的肩膀，“老夫从边关巡防回来，正好要往贵府见令尊商议政务，不妨同行。”言讫，他不再听崔绍白推辞的话，自己先提步登上了轿子，没入帘后。
“崔公子，您别拂了我家老爷的好意。快请上如意轩吧。”年老的领班恭敬地上前行礼。
崔绍白眼看着拗不过去，只好由杜府的仆从扶着，登上了轿子。
看着杜府的队伍自面前渐行渐远，趴在路边张望的小棠长呼了一口气，伸出爪子挠了挠软乎乎的小耳朵，转身就想走。突然迎面撞上了一张大脸。
“咦？掌柜的，这儿有个白仙！”那是饭铺酒保的脸，此刻正咧着嘴乐不可支。
“是么？”掌柜的老头应声而来，凑近了自信端详，“这可是财神啊？”
小棠一脸迷糊：“我什么时候成财神了？玉帝老儿给我封官了？”
酒保发现小棠滴溜溜的小眼睛闪着亮光，嘿嘿一笑：“掌柜的，这小东西看起来挺机灵的。您的意思……”
掌柜的也绽出一脸狞笑：“当然是……”
“是什么？”小棠一头雾水。
“抓住它！”酒保和掌柜的同时兴奋地叫出来，与此同时，一个铁笼子从天而降，将小棠扣在正中。
小棠大惊失色，想要挣扎，却发现已经没有了去路。
编的密密的铁笼子，连伸一只脚爪的都是妄想，想要转为人形，可是笼子却太小了，更不要说逃出去了。
小棠面对这酒保和掌柜的得意忘形的笑脸，瞠大了一双眸子，被无望的悲哀给紧紧的包裹了：“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回 如意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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