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之灾》小楼爷

2、徐州此地

　　最后陆起寒还是老老实实地告诉了苏影来自己的名字，老老实实地被架回了苏府，苏影来在人群后放慢了脚步，吩咐十五道：“去查查这人的来头。”
　　前两天已经遣人查了这把扇子的情况，毕竟是在苏府，束手束脚不容易，现在还未查出来些什么。
　　苏影来从怀里拿出那把折扇，打开，又合上，打开，又合上，来来回回几遍，心里不断琢磨着。
　　先不说这扇面是北戎的材料，上面的题字出自前朝名笔岳先生，就说这扇柄上雕纹的手艺，细致程度，不亚于连州洛家做出来的东西。
　　这么一把扇子，显然不该是一名小乞丐该有的东西，即使在富贵人家，也是要好好收藏起来的东西，不可能让他轻易偷了抢了。
　　苏影来敲了敲扇子，慢慢悠悠地向屋里晃去。
　　推门而进的声音像是惊到了陆起寒，他赶忙藏起了刚刚把玩在手里的东西，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头看着苏影来。
　　倒像是希望自己发现一样。
　　苏影来心下笑了一声，装作没看见，将手里的扇子扔给了他。
　　陆起寒接到，却是不怎么开心，反而皱了皱眉头，虽说是一闪而过，却还是没逃过苏影来的眼睛。
　　苏影来随意坐在了圆桌旁边，拿起茶壶自斟一杯，端起来送到嘴边，漫不经心地道：“怎么？”
　　陆起寒的眸子亮了亮，如同一只小狐狸，拿出来了藏在手里的东西，递到苏影来面前，装作肉疼的样子，说道：“呶，给你的，谢谢你收留我。”
　　苏影来放下了杯子，瞄了一眼陆起寒手中的东西。
　　“尘缘牵？”
　　每年元宵，徐州大大小小的绸缎庄子，裁缝铺子，都会备上些“尘缘牵”，一段巧法编成的红绳，两头挽着一个小花结，花结中藏着块磁石，来铺子买“尘缘牵”的，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店中绣娘亲自给两人系在小指上，再让两人小指互相靠近，趁机拿烛火烧断中间的连线后，因着磁石的引力，两人小指迅速碰到一起，这时绣娘便会开始念道：
　　“郎君千岁，娘子常健，如若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末了加上一句：“天赐良缘。”
　　于是“尘缘牵”又叫做“月老线”。
　　说是两个绑了月老线的人，会被写上月老的姻缘簿，长长久久，永生不离。那烛火烧断了红绳，磁石却连着两指，便寓意着，就算哪天月老斩了二人的姻缘，双方也不会分开。
　　也有小娘子单独来买，想偷偷趁着夫君睡着给他系上，只求此生对方只爱她一人。
　　苏影来第一次听到“月老线”的说法，叹了一道愚蠢，便开始好奇那烧断了的红绳是如何在绣娘手中一埝，就成了一朵花，因为好奇，去年元宵节苏影来跟个智障一样在一家裁缝铺子里支着脑袋看，直到店家实在受不了，指着那绣娘演示给苏影来看。
　　人，总有不擅长的东西。
　　那绣娘而后没再串一个月老线，单单教苏影来拈花，便花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放弃了。
　　甚至忘了苏影来的身份，气急败坏道：“我教别人刺绣，编花十年有余，第一次遇到教人拈花，教到自己忘了怎么捻的！”
　　苏影来笑得肚子疼，遣人赠了那绣娘点银两，也放弃了。
　　那绣娘得了银两转眼就笑开了花，道了谢，也打开了话匣，问道：“小公子可知道为何这差事交给我们绣娘做？”
　　苏影来闲来无事，便让她说道说道。
　　“绣娘赚的银子极少，年前还好，定制新衣的人家多，可任凭一个绣娘如何没日没夜地刺绣，也是有着数量限制的，尤其害怕拖了大户人家的活，毁了信誉，接的活也不敢多，但是年一过，也就是元宵这会儿，没有谁会定制衣服的，为了给绣娘饭吃，徐州便有了月老线这东西，做起来也不费劲，算是给绣娘补贴补贴家用，后来，‘月老线’平时也有了，不过还是元宵多些，样式也多。”
　　苏影来笑了笑，没说话。
　　前几日，苏影来从普泰山下来时便看见了月老线，旁边站着一位老人，应该是为老绣娘了，笑呵呵地在给别人断“月老线”。
　　苏影来心里冒出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断了这么多姻缘线，真的不会怕自己缺德吗？
　　转念一想，若不是做这个生意，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一口，别妄图积德了。又想了想，天底下的商人，哪个又不像这断月老线的绣娘呢？
　　当下自己人生第一次被送上了“尘缘牵”，对象还是个男子，心里有些微妙，虽说外面关于他是断袖的风言风语传得极其热闹，但苏影来向来不介意其他人说什么。
　　他觉得陆起寒是故意的。
　　陆起寒看他久久不动，开口道：“这是什么？”
　　苏影来也掐不准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顺着他的话笑道：“你这小骗子，竟然还懂得这般风花雪月的事。”
　　陆起寒听他还唤小骗子，也不恼，挑了挑眉道：“啊，这个，普泰山下的那位老人家送的，我看做工精致，才要送给你的。”
　　苏影来心下想到，若论做工精致，什么也比不上你那把扇子，也没见你想要送给我。
　　又转念一想，且先不说他知不知道这东西的意义，单是对那老绣娘的称呼，是实打实的尊重，而前日刘老跟我抱怨时，说这小骗子一句一句“老东西”叫的厉害，思及此，苏影来笑了笑，可是真分得清谁对他好谁对他坏。。
　　陆起寒见他不说话，收敛了一些，却还是笑嘻嘻地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苏影来心下有了想法，若他居然连月老线也不知道，想来不是徐州人，可是徐州周边城池，也有月老线的说法，即便一个乞丐，也不该不知道，这样想来，应是从京都或者北地过来的人。
　　若他知道，又为什么送给自己，单单是为了恶心我，想要气我把他丢出去？
　　面上不显什么，苏影来跟那少年说了月老线的传说。
　　听罢，那少年笑出了声，好像真不知道一般，道：“竟然还有这般意思，那老人家给我一个穷鬼这个作甚，还不如直接换了钱给我。”
　　苏影来被他这钱迷样逗笑了，打趣道：“那老婆婆也算是编制了半辈子的月老线，没准儿是月老附身，要许你一段姻缘。”
　　陆起寒收了笑容，正经道：“既然这般，那还请苏大少爷帮我存着，给我未来的娘子。”
　　好似什么大事一般。
　　苏影来笑得更欢了，问道：“你为何不自己存着？以后这牵到小娘子之后，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陆起寒看着苏影来笑得欢，怔了怔，轻声道：“小娘子是你的。”
　　苏影来觉他有趣，刚想打趣一二，门外便传来十五气喘吁吁地声音，大声喊着：“大少爷，叶二少爷来徐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