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山手

10、第 10 章

　　薛宇诚把瞪着自己的脑袋转向屏幕，说道，“看电影”。
　　方彤紧盯着前方，目不斜视地看完了整场电影。
　　电影结束，薛宇诚舒展了一下身体，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打着哈欠感慨道，“我跟你说过现在跟着我的那个小助理没有？特别闹腾的一个男生，有他在，我真是……”
　　方彤在毛毯下捏了捏手指，不自觉地低着头，声音干涩，“啊，跟我在一起很无聊吧？我……”
　　“不是，想什么呢？”薛宇诚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头，抬手揉了揉方彤的头发，夸张地感慨，“我是想说，有他在，我真是工作量倍增，他要是有你一半乖我就谢天谢地了！”
　　方彤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他借着昏暗的室光偷偷打量面前的人，发现薛宇诚嘴角含笑，眼神真挚，明亮如星，自己也跟着笑起来，“薛宇诚，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
　　“那你会去告密吗？”
　　“唔，说不准我会。”
　　“那我可惨了，他可是我们大老板的侄子。”薛宇诚故作苦恼道，“要不我贿赂你一下，求你让我保住这个年薪百万的金饭碗？”
　　方彤无言以对，唯有装傻。
　　薛宇诚看着近在咫尺的近乎完美的侧脸，不得不再次感叹，这位美少年怎么会这么精准的长在自己审美的最高点，又恰恰乖巧的让人心痒难耐。
　　“要不然……”薛宇诚故意拖长了声音，“我亲你一下？”
　　方彤错愕地瞪着薛宇诚，结巴道，“这，这算什么，贿赂？”
　　薛宇诚耷拉下嘴角，佯装伤心道，“那你亲我一下，好歹让我丢了饭碗也觉得值。”
　　方彤这一次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此时他万分庆幸房间里没开灯，不然薛宇诚一定能看到自己红透的耳朵，他感觉从脖子到头顶都要冒烟了，所以他这是被调戏了吗？可是看着薛宇诚半真半假的伤心表情，突然感觉自己在薛宇诚眼里真的敌得过他那份让人羡慕的好工作。
　　当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方彤整个人都要烧红了，于是他只能把目光瞥向一边，不再去看薛宇诚。
　　薛宇诚见好就收，他可不想给方彤留下自己是个色狼的形象，心里叹了口气，告诫自己顺其自然，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提醒道，“不看了吧，看太长时间眼睛该受不了了。”
　　从私人影院出来，薛宇诚看了一下时间，略带歉意道，“抱歉晚上不能陪你了，我之前跟朋友约好了要去他家拿东西。”
　　“我，我不用你陪……”方彤越说越小声，薛宇诚这才注意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这还没开始谈恋爱就不自觉地自动代入角色了，薛宇诚失笑，“我先送你回学校吧。”
　　“不，不用了！”方彤连忙拒绝，“跑来跑去太麻烦了，我自己坐公交就行了！”
　　薛宇诚见方彤态度坚决，怕自己过于殷勤反而会吓到他，只能无奈地笑笑，“那好吧，我送你去车站。”见方彤依然苦着脸，便佯怒道，“这总不要再拒绝了吧？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方彤只能点头答应。
　　三月底傍晚还是很凉，但拂面的风多少已经带了点春天的湿意，两个人肩并肩走向车站，谁也没有说话，只静静地享受着落日余晖和微凉晚风。
　　薛宇诚看着渐渐亮起的路灯，突然生出一种不舍来，就好像约会到一半突然离场，连顿像样的晚饭也没有与心上人共进，岂不是太遗憾？
　　公交车站台人不算多，车来了人走了，很快只剩下他们两人，方彤遥遥地看着即将驶来的自己将乘坐的车次，轻轻舒了口气。
　　薛宇诚看着方彤如释重负的样子，心里痒痒的，又莫名觉得好笑。
　　公交车停靠，车门打开。
　　薛宇诚突然叫住欲上车的方彤，“我能抱你一下吗？”
　　方彤停住脚步，转过身，显得不知所措。
　　薛宇诚含笑着上前一步，非常礼貌地拥抱了一下，就像好友告别一般，轻轻推着他上了车。
　　直到公交车再次启动，司机无甚感情的声音响起，“请刷卡或投币。”方彤才回过神来，掏出公交卡刷卡，朝最后一排座位走去。
　　薛宇诚心情颇好的驱车前往何淼淼的公寓，进门就问有吃的吗？
　　何淼淼自工作后就搬出来单独住了，此时见薛宇诚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顿觉气不打一处来，“你这约的哪门子会？饭也不请人吃，什么时候这么抠了？还是说人家压根不愿意理你？”
　　“嘿，可以啊，我发现你真是一天不损人一天就过不下去是吧？”薛宇诚从冰箱拿了两瓶啤酒，咚一声放茶几上，凑到何淼淼面前眯起眼睛好奇道，“又有谁惹你了？你弟？”
　　“他敢？”何淼淼一声冷笑，又踢了踢薛宇诚，“做饭去。”
　　“嘿，你的待客之道是让客人给主人做饭？”
　　何淼淼指了指桌上的啤酒，哼道，“我看你挺不拿自己当外人。”
　　“行，何医生，您等着，小的这就给您做。”薛宇诚做小伏低地起身往厨房去了，看上去心情颇好。
　　何淼淼看着薛宇诚边哼歌边远去的背影，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你知不知道那小子是什么人？”
　　“你说什么，大声点？”薛宇诚打开油烟机，厨房里立刻嗡嗡作响。
　　“我说，”何淼淼提高音量，“算了，你出来再说。”
　　薛宇诚下了两碗面条，煎了两个鸡蛋就出来了，把碗放桌上自己就吃了起来。
　　“我的呢？”何淼淼瞪眼。
　　“自己端去。”薛宇诚翻了个白眼，无语道，“何医生，您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厨房要什么没什么。”
　　何淼淼朝他竖了竖中指，起身去厨房。
　　两个人面对面呼噜呼噜吸着面条，吃饱后薛宇诚好心帮他把碗洗了，何淼淼提醒有洗碗机。
　　薛宇诚嗤笑，“拢共两个碗，洗碗机？哐当哐当洗半个多小时是你闲得慌还是你家水电不要钱？”
　　“没意思，高科技懂吗？真不会享受，那你放着。”
　　“我放着，下次进你家门他们还躺在水池里。”
　　薛宇诚三两下洗好碗，收拾好厨房，才坐到沙发上。
　　何淼淼拍着手感叹道，“你这样的居家必备好男人真是上哪里找？”
　　“滚蛋，你刚想跟我说什么？”
　　“没什么。”何淼淼往沙发一躺，不说话了。
　　“不说，我走了，报告呢？”薛宇诚说着就要起身出门，被何淼淼一手拉住。
　　“我是问你，知不知道你约会对象的底细？”
　　“底细？什么底细？”薛宇诚无奈道，“你这什么用词？我就是看他挺顺眼的，接触了发现确实……嗯，更顺眼了，想试着了解一下，不过他家里关系好像真挺简单的，平时除了在学校上课，打工，就是泡实验室，关系好的都是同系的同学，特别乖的一小孩。”
　　何淼淼听他说的滔滔不绝，忍不住打断道，“这是只了解了一下？我看你摸得挺清啊。”
　　薛宇诚哈哈大笑两声，突然凑到何淼淼面前哼道，“要不是我太了解你，都要误以为我暗恋我了，我发现啊，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方彤？”
　　“笑话，我喜欢就真出事了。”何淼淼起身推开他，“行了，你喜欢就行，随你。”
　　何淼淼把体检报告拿给薛宇诚就把人赶出了门，等人走了，才回到沙发上，翻身找出自己的手机，纤长有力的手指按住屏幕，上下滑动点出一张全家福，随后皱眉看起来。
　　齐小涛自认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连着两周被齐卫民禁足在家闷得实在够呛，微信群里一朋友正在炫耀新改装的跑车，齐小涛一边不屑地嫌这改的不好那改的不好，一边心痒难耐，恨不能亲自出马给人改利索了，大伙儿约着晚上去试车，车主突然艾特了齐小涛，意思是晚上比比，别光嘴上厉害，刚刚被齐小涛一通说的也是很不服气，就想借机找回场子。
　　齐小涛决然不能让兄弟们知道自己被看管的比即将高考的高三生还要严，太丢人，但也不敢冒着他爸向他姐告状的风险偷溜出门，正在纠结着，群里突然笑开了，齐小涛往上扒拉了一下聊天记录，瞬间气炸了，原来是有人偷偷泄密了自己的倒霉事，说自己正被禁足呢，士可杀不可辱！要是让那帮人知道自己不光被禁足，每天还只能管买菜阿姨要几个硬币，那才叫丢人丢到家了，齐小涛一咬牙一拍桌，留言，“晚上赛场见！谁不来谁是孙子！”
　　晚上十点一过，家里就安静了，齐小涛估摸着他爸不会再找他，便开始了逃家大作战，他下午的时候就想好了，自己的房间在二楼，只要顺着落水管就能轻松落地，唯一的难点就是从自己阳台到落水管有将近一米的距离，需要隔空跳过去。
　　一米，要搁平地上，齐小涛就是步子跨大一点一步就能过去，“没问题，你可以的！”齐小涛看着外墙的落水管搓了搓手心，他站在阳台舒展了一下四肢就准备施展“轻功”，凌空飞跃。
　　“1，2，3”齐小涛纵身一跳，险险地抓住了落水管，还没松口气，只听一声尖叫，手一滑就顺着管子滑了下来。
　　“小涛！涛涛！”
　　“儿子！”
　　一阵兵荒马乱，保姆阿姨和司机手忙脚乱地把齐小涛弄上车往医院赶。
　　陆佩佩在后座哽咽地落泪，“涛涛啊，你为什么想不开啊……你是要妈妈的命啊……”
　　齐小涛被妈妈哭得头疼，心道，要不是您吼那一嗓子，我至于摔下来吗？现在怎么办，晚上的约肯定赴不了了，那帮人不知道要在背后怎么笑话他，越想越气，齐小涛的脸上红红白白看起来很是痛苦。
　　齐卫民回头就看到儿子咬牙切齿的模样，以为是他痛狠了，心里也是有点不忍，耳边又是老婆哭哭啼啼的声音，实在心烦，遂沉声道，“行了别哭了，没有人会傻的从二楼跳下去寻死，我看他多半是想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陆佩佩哭声一顿，突然哭得更大声了，“都是你给逼的！我的涛涛啊……”
　　齐卫民气愤地转头，问司机，“医院怎么还没到！”
　　何淼淼见齐小涛坐着轮椅被推进急诊室的时候愣了一下，看他身后几个人的表情差点以为齐小涛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即将离开人世，没想到只是从二楼摔下来摔伤了腿，可能都没有骨折。
　　“这一家子……”何淼淼戴好口罩，开始做简单的检查，随后开了单子让护士带去拍片。
　　齐小涛一路都在哼哼，捧着腿仿佛整条腿被人从上到下敲碎了一样，何淼淼推了推眼镜，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办公桌上一侧的遮光板上夹着齐小涛的X光片，何淼淼依旧面无表情，虽然比自己想象中严重一点，小腿骨有不明显的裂纹俗称骨裂，但绝对不至于痛成这样。
　　陆佩佩在一旁急切地问，“医生，怎么样了？我儿子的腿保得住吗？”
　　何淼淼眼都没抬，刷刷刷写着病例，心道，看您儿子的表演怕是保不住。
　　“无明显移位的裂纹骨折。”何淼淼不带感情地说道，“先用夹板固定，不要运动，静养一个月来复查。”
　　“啊？就这样？”陆佩佩拧起眉头，觉得眼前这个从声音到表情都透着冷漠的医生太不靠谱，“你不再仔细检查检查？有你这么敷衍的医生吗？”
　　何淼淼好整以暇地合上病历本，不咸不淡地提醒道，“没事儿别在高处蹦着玩儿，很危险。”
　　齐小涛按住即将发飙的妈妈，突然凑到何淼淼眼前问道，“你是姓何吧？我见过你，你是薛宇诚的朋友。”
　　何淼淼推了推眼镜，微微惊讶地看着他，这才认出眼前的人就是薛宇诚现在带着的小助手，回想了一下，自己第一次见他应该是在薛宇诚的手机里，那张薛宇诚扛着他的照片，不过那时候他一头金发，现在头发染成了黑色，看着乖巧了很多，也难怪自己第一眼没有认出来。上周听薛宇诚提过一次，似乎是他老板的什么亲戚，现在看来估计是个富二代，下放劳改来了。只是没想到真人比想象中更加……嗯，烦人。
　　齐小涛忽闪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问，“何医生，可以打石膏吗？”
　　“可以，但石膏不是很方便。”
　　“没关系，看上去惨就行了……”齐小涛小声嘟囔，又撅着屁股凑到何淼淼面前，认真道，“那何医生，你可以给我写严重点吗？就写，粉碎性骨折，怎么样？”
　　“呵，不怎么样。”何淼淼掀起眼皮看他，“你可真敢想。”
　　齐小涛转头眼泪汪汪地看着陆佩佩，陆佩佩顿时心软了，知子莫若母，她一改刚刚蛮横的态度，和颜悦色道，“何医生是吧，麻烦您稍微写严重一点就行，也不用粉碎性，就写骨折，断了，需要在家卧床休养三个月。”
　　何淼淼差点被眼前这对母子气笑了，到底谁是医生？他把病例往前一推，皮笑肉不笑地说，“要不，您自己写？”
　　齐小涛见状一下扑过来按住病历本，激动道，“可以吗？”
　　“齐小涛！”
　　一声暴喝，急诊室的门被粗糙地推开，只见齐卫民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