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愁》残鱼

5、痴心指望回风坠

　　第二日，天竟大晴。宓蕖难得睡个安稳觉，心情也升了上来。绿绡听她起来，忙打着帘子端了水进来，见她正含笑才起，笑道：“姑娘今天好精神。”
　　宓蕖也冲她微微笑了笑，道：“刚才还渴了，你便送水来了，当真灵通得很。”绿绡忙笑道：“这并不是我主意，竟是昨日樱姑娘说的，清起来喝口水极好，我便端了过来的。”说着，又瞧了瞧她的脸色，见她谢意已写在面上，便继续道：“感念樱姑娘不比姑娘大多少，竟这样细致上心，当真是世间无二的了。”宓蕖也略略点头，道：“难为她。”
　　又过些时日日，宓蕖突然对绿绡说道：“今日陪我出去趟。”绿绡吓了一番，忙问何事。宓蕖笑而不语，知道：“且梳洗梳洗罢。”
　　说着，绿绡只得扶她梳妆，唤人来侍候。宓蕖穿了件粉蓝春稠绣花小纱衣、秋香深色半松花罗裤，外边又是水碧花绫子对襟灰鼠皮褂，衬得清新雅致，脱俗不落；头上梳着两根小辫子并下面合成一根大辫，稀稀疏疏插着零零碎碎的微残花瓣，鬓边别着一支假茉莉，益发浅浅淡淡；底下穿着玉色花缎纹绣鞋，戴着两条沥沥的小铃铛串，十分伶俐可爱。
　　妆毕，又叫冬瑟取了本仅几页的薄册——却是本诗集，用水粉半明碎花薄纱包装起来，只派绿绡跟着，一径出了离怀府。只跟娘说去南边破寺里祈福去，娘素来信这个，又想着她的伤心处，岂有不允的理？便也答应下来。
　　到了无名破庙，却见人极多，恍然想起这里过几年要重改，人们便来得多了。宓蕖无法，绿绡爱热闹，便叫她自个儿去顽了。绿绡原来不肯，奈宓蕖一再坚持，也就去了。这便只剩了宓蕖一人，虽少了分安慰，倒也来了兴致。往偏些的地方走了走，不时地回头认认路。
　　走了些时候，正要歇会子，忽见竟有一人也在此处，便觉呆了呆。一时回神，就要离去，那人却走过来，懊恼道：“姑娘可还认得归路？”
　　宓蕖一听，便知他是迷了路。只是又怕是登徒子哄骗，便不曾立刻搭话，上下略瞧了瞧他：一身普通公子儿打扮，橙红苏绣纹丝的对襟褂子在外微动，一条珍珠面央小绫子薄抹额，上束着一条大红头绳辫子。更衬得面目白皙光泽，柔和止水。看他倒不像那样人，心下又拿不准，便道：“不知阁下何事？”
　　那人道：“我原来是来游顽的，不想竟然忘了从何处来。看姑娘在这儿，便引我一条出路，虽不知对不对，亦有点希望了。”宓蕖笑道：“你是痴的么？万一南辕北辙，岂不一段笑话？”
　　那人也笑道：“与美人共一段笑话，也不亏矣。”宓蕖一听，登时有些拉不下脸来，她素来爱要面子，容不得轻薄，却又不忍发作，便耐着性子，不再搭话。
　　那人又道：“在下辞晟，若姑娘愿意，可否将手里的诗集与鄙人一赏？”宓蕖撇了一眼，道：“辞公子这是顽笑话，我的诗集，不予他传的。”辞晟愈发有了兴致，笑道：“不过一借，定当相还，姑娘放心。”宓蕖冷笑：“何尝是借还的问题，公子竟不懂么？”
　　辞晟不知她为何如此，便道：“何苦来，一册诗集，也不必如此爱惜笔墨。”宓蕖却垂了眉，叹道：“罢，罢，给你罢。”又轻嘀道：“横竖也是要毁了的。”辞晟没有听清后句，问道：“什么？”宓蕖抬头：“算了，没什么，我给你指路罢。”
　　原来世间许多精彩处，竟在回眸时最不经意的一瞥间，便注定了此生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