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马记》是我小明

5、升调

　　刚过了六月初的这个休沐日，我这腿便也好得差不多了，冀州这趟没走成，一个月的假期为了养腿却也给用光了。转头灰溜溜地又要去吏部打卡报道，入职上班。
　　我当日在街上的激情一摔，传遍了整个金陵城。故而同申掌事一照面，申掌事便捻着他为岌岌可危的几根“美髯”文绉绉、酸溜溜地调侃道：“你这趟去冀北给我捎的马奶饼、犀角杯呢？”
　　我只得抖抖我的“两袖清风”，一副廉洁正直、刚正阳光的青年小吏的模样，正色道：“那算什么，下官能给申掌事和庸朝带来的，唯有这满腔赤诚，一片丹心哪！”
　　申掌事“切”地一声，“那我倒是给锆小将军备了份薄利。喏，沈栖升了。”
　　“生……生了？”我脑子一时打岔没反应过来。
　　“嗯，生了，龙凤胎。”申掌事无甚感情的应和我，紧接着一脚就要踹过来，一字一句地狠狠教训道，“沈栖升官了，人家现在是正二品丞相了，你小子这阵子去户部之后可别叫错了。”
　　我故作风流的撩起官服躲到了申掌事最心爱的白瓷旁，小心翼翼道，“哦，那当真是可喜可贺，恭喜沈相了。申掌事，属下有一不情之请。”
　　“请啥？”
　　“能不能别派我去户部了？”我内心实在抗拒。
　　申掌事闻言倒是优哉游哉地坐回了太师椅，身子舒服的一瘫，看着我笑了，“晚了。皇上下旨点名向我们吏部要人去户部负责新任的户部尚书的选拔、记录之事，点的就是你的名。”
　　“前几日坠马之后，属下的腿其实留下了难言之隐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不治之症……我这员外郎一职不然还是照之前祖父说的那样挂个名罢了？”我做好了挨踹的准备。
　　迎面而来的是申掌事饱蘸墨汁的狼毫笔，我灵活地向左侧一闪，这才堪堪躲过。却没能躲过帛册的二次袭击，我捂着肚子紧紧攥住了申掌事丢过来的黄色帛册。
　　只见掌事从笔架上另取下来一只小号羊毫，慢条斯理地重新蘸墨，“皇上这次的意思是不惊动其他五部，单从从户部内部选调人员，这是皇上钟意的几个人。”说道这里，申掌事将脸从公文中抬起，定定地看向我的眼睛，“这其中有你在太学时的老熟人，元宝，你切莫要顾念旧情、徇私舞弊。”
　　熟人？我抖开帛册，第一眼便看到了裴真的名字。
　　皇上同申掌事想的倒是十分周到，面上绝口不提选拔户部尚书一职。只道派遣我前去负责近期户部的人事流动、官员选调之事，料谁也难猜到我一吏部小员外郎去户部是去帮助皇帝选拔户部尚书的！
　　帛册上只书写了三人名姓，一为户部左侍郎杨文章，第二个是户部右侍郎黄石，第三方是户部员外郎裴真。
　　看完帛册后，我当即回复申掌事道，“申掌事怕是多虑了。如此看来，裴真区区一个员外郎，胜算倒是不大。”
　　“你当自己是个挂名的员外郎，便瞧不上所有的员外郎了吗？”申掌事一声冷哼，激动起来批阅公文的动静颇大，“裴真在太学时期便凭一篇《子虚赋》名动金陵，至户部后以一小小员外郎的身份，同沈相他们一同经手了青州知府侵吞赈灾银两案、宝泉局贪污案等几个大案子，裴真此人满腹经纶，文采卓绝，做事细腻，可堪大用，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故而他的名字在这上面倒也无足怪哉。”
　　申掌事说的都是大实话，只不过有一点避开了。雍朝是凭借武力建立起来的一个国家，在祖父那代尚为国家四处征伐，父亲弱冠时边境尚有纷乱，故而父亲早早地世袭了祖父的爵位镇守边关。及我这辈，雍朝历经两代，已萌现太平之态，祖父便勒令我戒骄戒躁，反倒不急着让我接那世袭将军的饭碗，一把将我揪进了吏部先历练历练。总之，在祖父那辈从朝堂到民间实行的便是重武轻文的政策，故而雍朝彼时虽有世袭将军一说，却并无世袭丞相的说法。
　　雍朝开国时的丞相是一位由武官转为文官的半路出家的武行，但是黄鼎在丞相之位第二十个年头的时候因旧时沙场上的伤痛复发便不得不归乡让贤了。第二位丞相便是以自身才学顶上的，这第二个丞相姓杨。第三个丞相便是沈栖。
　　前两位丞相便分别为黄石、杨文章两人的祖父。说裴真的胜算不大，便是由此。黄、杨两家又有谁不力争将丞相一位由自家延续下去，只不过这两家都没料到第二任丞相的肺病发的如此快，还未及自家子弟在朝廷中站稳脚跟，杨相便一命呜呼，含恨西去了。
　　沈栖这遭升为丞相便是由户部尚书的职位提上来的，这两家更是为自己孩子盯紧了户部尚书的位子，哪儿还有裴真什么事？
　　不过交情归交情，公事归公事。我哪儿有能力及胆子去暗箱操作什么呢？我接过这差事不过也是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罢了。
　　出吏部大门前我还是挣扎了一下，请教申掌事道：“师父，你说皇上为什么偏偏派我去呢？”
　　我刚刚入吏部时便一直跟着申掌事做事，进门时嘴上心里都喊着他师父，后来年岁渐长，师父怕外人闲话裙带关系便让我打住了这个肉麻的称呼。
　　“你今年多大了？”申掌事许久没听我喊他“师父”，似乎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反倒问了个无甚联系的问题。
　　“弱冠又一年耳。”我亦呆若木鸡的回答道。“去年才刚刚起的表字，您忘了吗，乐之。”
　　“你庸俗。俗不可耐。”
　　“哎，您去年就这么说的。不是，到底为啥是我去？”我发觉自己同申掌事一同陷入了一个逻辑怪圈。
　　“你弱冠了呗，是做将军的年纪了。”申掌事一副和傻子谈话的语气，“啧，你看看，同样是员外郎，人和人就是不同。有的人打生下来就含着个金汤勺，汤匙上还刻字：世袭将军。别的员外郎呢，要拼死拼活去争个官位。”
　　“这世袭将军不做也罢，世袭来的，到底亏心。我倒是觉得凭自己本事进的吏部，得的这个小小员外郎做来是十分的安心满足。”这是我心底真的不能再真的真心话。
　　申掌事偏过头来继续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我，“呦呦呦，你自己个在这里还真拿上乔了，给你几分颜色你倒是有胆子给我去开染坊了。”申掌事把笔一撂，继续道，“不然这样吧，元宝我看你既然这么不想当这个什么世袭大将军，不然你和你爷爷说说，我和你换换，你来吏部做掌事，赶明我去将军府锆老将军面前喊爷爷去。”
　　我这下不敢再同申掌事贫嘴了，我这番话听起来实则也有些卖弄炫耀之嫌。
　　“怎么，还不走吗？等我叫八抬大轿抬你去户部呢？”
　　“啊？这么急，今天就去？”
　　申掌事皱眉，对于我的愚笨木讷的容易仿佛已到了极限，“锆元宝，我和你说，你现在立马消失在我面前，接下来一个月别出现在我面前。回来一次吏部，我抽你一次。”
　　……
　　我不止一次的怀疑申掌事也是武行出身，错入了吏部。
　　出了吏部，想到户部的人，我胸中气闷。不过还好沈尚书已经升职了，户部便少了一位同我有成见的人，只剩一个对我一往情深的于林蔚，不过此次前去是为了选拔户部尚书一事，名单上无他名姓，倒也不用同他过多纠缠。
　　左不过偶尔在户部碰面，我当自己是瞎子，聋子，哑巴，我不招惹他便是了。
　　我一大早过了早便一脚踏进了吏部大门，同申掌事交谈也不过三刻，此时日头还未完全升起。念及此，作为一名敬业务实、勤劳实干的国家公务员，应当个人的小情小爱置之度外，我决定择日不如撞日，辅助圣上选拔丞相的工作便从今日始。

作者有话说

　　锆元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去户部出差，我可以的！
于林蔚：我宣你。
锆元宝：……男人不能说不行。我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