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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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了腿伤，我仍旧乘了府里的轿子前往户部。
我这一下轿子，便瞅见于林蔚站在户部大门前似乎是在等人。我正念叨着千万别是等我的，就见此人快步上前便要搭上我的手。
“于兄客气了，我自己来，自己来。”我连忙躲开他僵硬的手，连蹦带跳地扯着伤腿忙从马车上滚落下来，一撩衣袍，姿态还算优雅。
“乐之不必多想，我只是见你腿伤未愈，想帮扶一把而已。”于林蔚忙低下头敛着眉目解释道。
“多谢。”我实则不想谢过，因为我根本不想要他来帮扶。但人家心存好心，这好意无论你受得受不得，你就必须受着。
“我也并非自作多情在此日日等候你，只是沈尚书说你今日会来户部，你的腿脚尚未痊愈，便让我在此接应你。”于林蔚边说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我此刻听着于林蔚念着沈栖的名字，当真一个头两个大。此刻沈栖被提为正二品丞相的消息尚未由皇帝下圣旨明示出来，实是一桩只有少数内部人知道的秘闻。故而连户部的于林蔚等众人也未曾知晓，更遑论改口“沈尚书”为“沈相”了。
被请到内间后，我方才看到这座上的人除却沈栖外，还有裴真。
“锆员外郎快请坐，之逸也坐下吧。”沈栖起身吩咐人为我们上茶。
上次蹭沈栖的马车回府因为于林蔚之事闹了个好没有面子，但事后想想这事怪不得旁人，实则怪自己失了风度。于是再见沈栖，自己面上总还是还有一些惭愧之色。
“元宝，你的腿伤可好些了？”裴真放下喝茶水的杯盏，关切地看向我。
“多谢裴兄仗义相救，这腿现下已无妨。”这是自坠马后我第一次见裴真，之前只听徐滕客同我说我坠马后是裴真救我回府，自是一番真情感谢。
“那我便心安了。当日你坠马后，是我送你回府的，但当日因着一桩公务我不便长留。谁料想我这一连忙了一个月，便再也寻不出时间去府上探望你。”裴真同我在太学相识多年，我却不曾见他如此客气，我一时竟想不出同样客套得体的话来回应他。
“我前几日方还在登月楼偶遇了元宝吃酒，我看锆小将军这体格好的很。”沈栖倒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替我解了围。
“今日寻你们来是谈些正事，这几日户部人员流动、调职人数颇多，故而吏部的申掌事那边派元宝来做登记之事。林蔚，裴真你们二人便帮着元宝做一些人员清点等辅助工作。”沈栖一本正经地点明了征集我们几人的来意。
我一听这队友装备，便心生烦躁。于林蔚是老烦恼；裴真可是皇帝钦点的户部尚书候选人的三人之一，候选人参与到选拔活动中，这便是个新麻烦。
沈栖此刻瘫着他那张俊脸似笑非笑地看向我们三人，自有一番事不关己遗世独立鹤立鸡群的快活模样落在我眼中，只恨得我牙根痒痒。
如果我那龌龊的心思没揣度错，于林蔚许是一听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和我们一齐干活，脸上的笑意却是不加掩盖，忙连声应了。
此事于裴真不过一桩寻常公事，他亦应声，自是无话。
这趟来户部见到裴真，我心中总觉得我们二人仿佛生分了许多。他虽面上不露声色，该说的场面话都说了，但是出了沈栖那屋的门，裴真的脸上的笑意便又了收敛起来。
这日便同裴真、于林蔚趁热打铁，下午便开始了流动人员手册的整理工作，直忙到太阳落山，我这才舒展了舒展筋骨，招呼这俩人各回各家，明日继续。我们便一同往外走，却是一路无言。
在太学一同读书的时候裴真便有着“冷面郎君”的称号。裴真同我们金陵的这些纨绔子弟们不同，他是寒门出身。
裴真祖上一代代顶着烈日在泥土里刨食吃，至裴真这一代，家中条件宽裕了许多，裴家便将家中子弟们送去半耕办读，但大多数人只不过也求个不落个睁眼瞎的结果。
偏偏裴真是个要强的。裴真打出生便同其他农家门户的小孩不同，裴真人斯斯文文的，偏还就喜欢读书，这一读便从家乡的私塾读到了京城，书读到头了，便做到了如今的户部员外郎一职。
裴真长的也像个世族大户家的富贵子弟，他也曾自嘲自己这身娘胎里的富贵病打小没少糟蹋钱。也许是身体羸弱的缘故，直到现在，他清秀的手腕子上也没挂二两肉，青紫色的血管却十分醒目。任旁人一看他就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读书人。
裴真的肤色也是冷白色，配上他那一双眼尾略微上挑的大大的杏眼，挺拔的鼻梁骨，原本该封个“玉面小郎君”的称号。
但他人总是淡淡的。我们谈论京中哪哪儿的饭馆好吃，哪个楼里又来了美艳的西域舞姬，珍宝阁又最新上架了什么上古文玩的时候，他总是将薄唇抿成一线，并无言语。倘若被我们逼问得禁了，便将唇线舒展开了，也不过浅浅一笑。
冷淡极了。
就像现在一样。我同裴真、于林蔚二人同道二行，三人间却弥漫着不可忽视的尴尬气氛。
我想了想我近来并未对裴真作甚伤天害理的事，他这冷淡便不是冲着我来的，许是最近户部的公事压他太紧。
自裴真入户部以来，我便不怎么见到他。裴真在私下里洁身自好，并不伙同我们一起纸醉金迷地鬼混，也就在我们两部公事交接时能同裴真攀谈两句。现在把客套话说尽之后，便无话可说了。
此刻左侧是一脸平静、气氛低沉的裴真，右侧是喜不自禁、面上偏又装作云淡风轻的于林蔚，中间正正当当的夹着我这个一瘸一拐的倒霉蛋儿。我内心十分思念万金油徐滕客。
“元宝你这些天在干嘛？”
在想你。
想听这话是吗？着实有病。
于林蔚这话问得冒昧，我知道自己此刻眉头皱了起来。
“我没旁的意思，只是觉得近来你总躲着我，我心里总有些难过。”
我了个去，旁边可还站着个乖宝宝裴真啊，你他娘的搞断袖请去青楼楚馆，要不然也学别人要点脸低调点好吗，你这小嘴叭叭得生怕户部都不知道你要和我搞断袖。
我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裴真，他端得还是一脸明月清风波澜不惊的淡然，我的心便沉了下来。
“我挺忙的，醉仙阁不是新来了个东瀛舞姬嘛，我没事就和老徐过去耍了耍。”
我很高贵，男人没有机会，于林蔚你就不要再在我身上动歪脑筋了。实际上东瀛舞姬什么的，我是有去观赏的想法，但还尚未行动，但我不能说出实情，因为我怕某人也要去，干脆就撒谎说自己已经去看过了。
“你不必诳我，我知道你同我一样，也是喜欢男……”
未等于林蔚说完这混账话，我便一个眼刀丢了过去，于林蔚便识趣地闭上了嘴。
“到了，那我先行一步，两位慢叙。”裴真清朗的声音响起，此刻在我听来颇像救人于水火的天籁之音。
“真真你慢走，明日再见哟。”我屁颠屁颠地奔向裴府的马车，弓着腰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裴真愣了愣，大大的眼睛眨巴了眨巴，还是朝我走来。手却未向我伸出的手伸过来，掠过我上了马车。
裴真这木头人真没意思。
于林蔚看我这吃瘪的样子，看向我的丹凤眼却是染上了笑意。
“我也走了，明日再见。”我一脸木然的麻木地向于林蔚丢了这句话便转身找寻自己的马车。
没成想一回身发觉裴真的马车还在。裴真抬着他那冷白的腕子，用修长秀气的指头撩起了珠帘。
“元宝你后日休沐可有空闲？”
裴真留下来竟是为了问我这句话。有的有的，玩乐的时间自然是大把的。
“自然，自然。”
“那我可去将军府探望你？”
“那是当然，欢迎至极。”我一口答应，想必裴真也对前一阵没来探望我而心怀愧疚之情。
“那我可不可以同往？”
不可以。我当下听到于林蔚的声音便就不自觉地皱了眉。但他是好意，我拒绝不得，只得扭过身来，嘴上不情不愿地说道，“欢迎欢迎，荣幸至极。”
“那我也要去。”我寻声抬头，越过于林蔚便看到了沈栖的面容，他此刻换了一袭月白色的常服，看起来倒是比玄色的官服平易近人得多了。只是此刻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令我觉得背脊一凉。
沈栖来的突兀，我一时没来得及答话。他却也不恼，自顾自的接着说，“元宝不必担心我去了令你们约束，我年轻时也是个好玩的。”
沈栖这谎话撒的连眼睛都不眨，在魏卓师兄的言语中沈状元就是各家嘴里的那种别人家的孩子，对待功课比起裴真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他不务正业好玩，打死魏卓我都不信。
“你只管应了我嘛。”
沈栖一个撒娇，令我全身一抖，这才反应过来，“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上次在登月楼匆匆一聚，未能尽兴。这次能和沈尚书把酒言欢，定是人生一大幸事。”
沈栖也不再同我嬉笑，细说了几句那日他要我为他提前备上淮都的汾酒，芳苑的新鲜果子诸如此类，他方可尽情。言毕，又低声喊了于林蔚一道去了。
裴真只是早早乘了自家的马车回了。此刻就剩我一个人扶着户部门口的大石狮子在风中凌乱。
我们将军府的马车怎么还不来？哼，我要扣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暗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