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与疆域》是的肆达

8、生意8

　　两人问完话，正欲离开。就在程桀抬脚的一刹那，程桀瞥到了柜子旁的一把梳子，突然想到自己兜里的那张纸条。
　　“兄弟，那个梳子怎么卖？”程桀指了指柜子，伙计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立刻脸上一把红火火的喜色，道“客官真的是好眼力啊，上等的金丝楠阴沉木！”
　　“是吗？”程桀伸手一把拿下来，成色好像不是太能够达到“上等”的评价。
　　“那是当然啊，客官，这阴沉木做梳子又辟邪又活血，买到就是赚到啊。”
　　阴沉木梳在拿近一看还在隐隐发光，程桀摩挲着。“开价吧。”
　　“这么好的木头，至少得二十两银子吧。”伙计搓搓手，殷勤地看着程桀。
　　二十两......银子？这是砍人还是吸血，程桀摇摇头，不就是把乌木梳嘛。程桀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虽然乌木价格的确不菲，但是钱也不是随便种平地里能生出来的。“别闹，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嘛？”
　　“客官，这个价格算公道的了，阴沉木诶。”伙计不平地看着程桀在木梳上摩挲的手。
　　程桀不自然地又干咳了两声，一旁的黄涣觉得他无聊，就干脆坐在了伙计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这样吧，我祝你们店生意兴隆，发大财，八两银子怎么样？”
　　本来看着程桀穿着与气度不凡，以为真是个大买主，没想到砍价的气势却丝毫不输隔壁市上买菜大婶。本想着趁机砍程桀一刀的伙计，此刻变得有些心虚“客官，咱们这里价格真的公道。”
　　“嗯？要不我再加一两？”程桀靠近伙计，眼里夹杂着一些逼迫的气势。
　　伙计看得没能回过神来，程桀这时又继续：“算了，不行就算了。黄涣，咱们回去吧。”哼哼，不使绝招，你还真当这几年混迹昶州菜市是白混的。
　　黄涣闻言站起来，两人正欲拔腿，听见伙计道：“十两！不能少了，少了老板会骂。”
　　程桀闻言，嘴角一扬。“唉，行吧，我这其实也是穷人。”程桀表面做着不满，心道，原来这把梳子的原价是十两啊，没想到这伙计还挺会赚钱的。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面色冷漠并且看起来十分痛心地把乌木梳收入囊中。
　　两人一跨出店门，走出一段距离后，程桀才露出本来的喜笑颜开。“黄涣，你亲哥哥我厉害吧。”
　　黄涣觉得无聊，向他翻了个白眼，对他道“你别在我面前自称哥哥，上一个被我叫亲哥哥的，已经死了。”
　　程桀没有想到黄涣会丧尽天良地用自家事调侃程桀，吃惊之余，对黄涣的状态放心了些。
　　黄涣觉得，那个记忆中的哥哥其实很少出现，只是在那片朦胧的回忆里，那位亲兄弟常常一人憋在屋里看书，虽然黄涣自己才是黄氏正统继承，但爹好像对哥哥格外地在意。所以在学业方面，爹爹对哥哥所寄希望格外大，对哥哥严到几乎每日不能出门地读书。正因如此，这个形象对黄涣而言，无关紧要，不疼不痒。
　　程桀得意地把乌木梳在黄涣面前晃了晃，显示自己的收获。“你看，我多会买东西，你得学着点。”
　　程桀之所以在黄涣面前炫耀，是因为黄涣曾经因为经验不足，用十文钱买了半斤青菜，被程桀从望日笑到月末。
　　“我觉得不怎么样。”黄涣看了一眼他的木梳。
　　程桀不服：“怎么？你是嫉妒了？”
　　“嫉妒？我只是觉得，一把梳子而已，你买那么贵的干嘛？送姑娘吗？”
　　闻言，程桀恍然大悟：对啊，一把梳子而已，我干嘛买这么金贵的。想着想着，景先成的那张纸条突然从思考里弹出来。怎么可能是给他？程桀觉得自己一定是最近跑得太疯了，所以胡思乱想。
　　于是程桀胡说八道起来：“这乌木有灵性，我进门一眼就觉得实在有眼缘。而且恰巧我放在客栈的梳子坏了，简直就是天意让我买这把梳子。”
　　“呵呵.....”黄涣对他面无表情地冷笑一番。
　　程桀不知道这个冷笑什么意思，姑且无视，当做没有看见。
　　路过客栈时，已是申时，正是进食时间。
　　程桀不做痕迹地往里望了一眼，却正好被黄涣看到。黄涣：“你就不用跟我一起回严府了吧，反正今晚你也不能来。”
　　“啊？”黄涣他是注意到什么了吗？等程桀反应过来，黄涣已经甩了他好几步了。“行吧，那我今晚就留在客栈了。”
　　也没有看见黄涣表情，只是听见他言了一句。“滚吧滚吧。”
　　滚就滚，正合我意。

　　程桀先是问小二要了几盘好菜和一坛酒，不过在一番思想挣扎中，想到外出在外不便饮酒，于是放弃了酒。
　　待小二离开，程桀又在背后嚷嚷他。
　　“程公子，还有何吩咐啊？”店里申时较为忙碌，小二显得有些分身乏力。
　　程桀有些不好意思，道：“再要一间房，还有安排一间湢室。”
　　小二顿时好像显得不是很忙了，道“程公子，你可是跟里面那位闹矛盾了？”
　　“闹什么矛盾？”程桀一头雾水，多要一间房很正常啊，怎的就变成闹矛盾了。“你还不去忙，那桌的客人都不耐烦了。”
　　程桀一提，小二又突然意识到现下不是关系这些的时候，转身正说要跑，又着急地回身问道“那饭菜送哪间？”
　　“呃......现在有人的那间。”
　　一日忙碌，程桀觉得身上一身脏汗，加上又是三伏天，愈加厌恶这种感觉，于是迫不及待地扎进湢室洗澡。
　　一跳进浴桶，身上就格外舒服。这家客栈十分细致地准备了皂角和洗完澡再喝的姜枣汤，程桀甚是满意地享受完后，换上新衣，舒舒服服地走到景先成所在的房内。
　　饭菜已经摆好了，景先成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现在正等着程桀一同进食。程桀立刻关门坐下，看景先成的脸，气色比中午看到要好很多了。在一个临死的人面前，这却是一件坏消息，叫做回光返照。
　　程桀感到颇为不忍，从衣服里拿出那把乌木梳。显得有些没心没肺道“看我今日的收获。”
　　景先成接过梳子，不知是不是幻觉，好像乌木梳在景先成手中变得更加黑亮了。“梳子而已，何必买这么贵的？”
　　程桀对这反应颇感无趣，一把抢过梳子。“切，哥有钱，你管的着吗？你不乐意就别用。”
　　景先成笑了笑，拿过梳子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吃饭吧，食不言，伤胃。”
　　一顿好餐完毕，程桀觉得格外舒服。
　　此时景先成也进食完毕，拿着布帕擦了擦嘴，问道“你今日不去与你的师兄们汇合？”
　　程桀推开门，吆喝小二来收拾桌子，回头道“今日初一，我去不得的。”
　　“何意？”景先成又问。
　　此时收拾完隔壁的几人迅速赶到，麻麻利利地捡着程桀桌上的东西。待他们带上门离开后，程桀才开口“六岁时大病，治好留下的后遗症。每月初一不能接触阴气太重的东西，你懂玄学应该懂我得的哪类型的病。”
　　景先成没有说话，看起来好像与平时病怏怏的样子一样，只是眉头有些微皱。
　　外面天还没黑，想到景先成没几天日子可以活了，心里有些悲悯。问道：“兄弟，你已经在这屋里好几天了，要不咱们趁天没黑出去转转？”
　　景先成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城里吃完饭出来散凉的人许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到处都是。上午去葬龚氏的时候，程桀就注意到东郊那边有一条小河，河边浅草绿油油的，一看就是一个闲坐的好地。
　　于是程桀问都没问景先成，就拉着他去了那边。
　　一坐下来，程桀便更感舒适，干脆直接躺在草地上。睁眼看着那身旁坐着之人，侧脸在夕阳下显得更加仪表堂堂，面色如玉。
　　程桀就那样呆呆地看着他，看得入神。也许是感受到了程桀的注视，景先成转头过来也看着他，吓得程桀心砰砰直跳，立马转移了视线。
　　景先成道“程...桀，你名字谁取的？”
　　虚惊一场，虽然没想到景先成会问这个，但是仍然松一口气。“这名字是我师父取的，没遇到我师父之前，我还没有名字呐......可现在师父已经不在了。”
　　程桀嘴上有着笑，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你很喜欢在河边？”景先成又问道。
　　“嗯。”程桀纳闷，这又是什么问题，又重新把眼神放在他身上。“挺喜欢的，又凉快又舒服，饿了还可以捞点小鱼小虾....将来我要是成家，也要到河边盖房子。”
　　“你想的挺好。”景先成在他旁边躺下。
　　程桀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道“是啊，人活一辈子，入了轮回，桥上来碗孟婆汤，咕噜一口就啥也忘了。到了下辈子，我也不是程桀了，你也不是景先成了，说到底一个人也只能活一次。我要是再想不好，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哈哈。”
　　景先成含着笑看着他，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天上的星子点点出现，簇拥着那轮婵娟。时已不早，两人一同回到了客栈。上楼时，程桀注意到小二一副吃错药的样子看着他笑，看在自己心情正好的份上，还是客客套套跟他打了声招呼。
　　想到换下来的衣物还在在景先成房里，程桀跟着景先成进了那件屋子。一边进门，程桀一边挠着脑袋“这小二是吃错药了吗？”
　　景先成闻言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你知道？”程桀不解，却只见景先成摇摇头。
　　看着眼前的景先成，程桀只觉一阵眩晕，而后袭来一阵困意，倒在了一人怀里。景先成把他放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看起书来。
　　子时，程桀好似模模糊糊看见了两个人影，一高一矮，近似主仆。

　　翌日清晨，程桀感受到凉意，骤然睁开眼睛，看到外面天已经大亮，才知又过一夜。只是.......
　　只是景先成端端正正地躺在身旁，衣冠十分整齐，连发丝都没有乱。犹如一具尸体，身上的被子像是裹尸布一般。来不及想为什么自己和他躺在一起，程桀担忧地试了试他的鼻息，仍是均匀如常人。
　　程桀松一口气，起床去倒了一杯昨晚的陈茶来漱口。为什么这两日都会突然睡过去呢，实在让人疑惑。
　　睡得太久，已是辰时。程桀拿起昨天买来的乌木梳来梳头，不知是不是价钱的原因，程桀觉得这个梳子梳头特别舒服，好像经络都活跃起来了。“果然有钱人就是好！”程桀想。
　　一切都整饬好了之后，程桀推开房门就看见小二的那张脸。
　　“哟，程公子你起了？”小二又像昨晚那样笑着，眼神往屋子里瞟去，看得程桀莫名尴尬。
　　“啊，醒了。你看什么？”程桀十分不解，为什么昨晚一回来这小二就一直这个表情，该不会是中了什么邪吧。
　　小二立马收拾自己的眼神，道“没什么，没什么，程公子，店里的朝食已经准备好了，你就楼下享用吧。”
　　程桀点点头，下楼吃饭。
　　这家客栈不愧是在玲城最佳地段，菜的味道都甚得程桀心。
　　“小二，我吃完了，来收拾吧。”程桀向小二招手。
　　“程公子，您怎么一个人吃饭啊？”小二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道。
　　程桀有些惊讶“我怎么就不能一个人吃？难不成我要找你跟我一起吃？”
　　小二连忙摇摇头。“楼上的公子.......”
　　哦，原来是在问景先成。本为友人，竟然没有一起吃饭，小二一定是在担心我与友人决裂。想不到着小二如此关心店里的客官，程桀默默赞叹。
　　“他啊，他还在睡。”
　　“哦。”小二道。
　　“诶，你耳朵怎么有些红啊？”程桀歪头去看小二耳朵，为什么感觉着小二有些奇怪。
　　“没，我收拾好了，我就退下了。”小二端着碗筷，匆忙想走。
　　“等等。”程桀重新叫住他。“要是楼上那位公子醒了，给他送一份瘦肉粥。”
　　小二点头，终于可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