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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风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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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回来,萧子亦就隐隐觉得不祥。
不可能是盗墓人干的,没哪个盗墓人二缺到连人带陪葬一起拿走的。
等等……连人……
萧子亦看向身边那个带笑的男人。
这种事,某人有前科。
秦子若回头正对上萧子亦怀疑的目光。
秦临:“我发誓,这次真的不是我干的。”
萧子亦:“……”
九年前洗叶山初见,他二人一同起居,一连数月,秦子若满身的伤总算是好的全了。
山雀儿天一亮就开始喧闹,这个人伤一好就开始作妖。
那一日萧子亦顶着乱发迷迷糊糊醒来,秦临已不知踪影,找遍周遭,他这才明白,他是走了。
一时心下还有些黯然。
有人可以陪伴说话解闷的日子自然好过许多,他有时插科打诨,有时于叶溪河畔垂钓,他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有时春风和暖脑洞大开,想着如果能就这样度过一生其实也很好。
可师父说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一生太长,人到头来除了自己谁也留不住。
其实他的伤也早就好了,萧明镜自然是闭口不提,怕他一旦想起就会下山离去。
他想这宴席若是终究要散,那他也想死赖在位子上不走,贪度欢时,能拖一刻是一刻。
可他老人家怎的就这样乌鸦嘴了呢?
到头来,他除了他自己真的谁也没能留住。
秦临不仅是自己下山了,还带着一个人一起下山了。
他带走了师父。
或者说,他带走了师父的尸骨。
发现他离开时并没有如何惊讶,因为他其实早已经习惯了离别。
可他竟然开棺带走了师父???
他是伤到脑子了么???他师徒几个一穷二白,棺材里除了师父啥也没有,索要赎金更是没影的事,扛着尸体下山难道是有助于减压还是吃一口腐肉就能长生不老?
生平第一次气到灵力暴涨。
如果此刻秦子若正走到山脚,他应该能听到山顶上萧子亦骂人的声音。
可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他那次的缺德行径,以萧明镜那个转不过弯来的性子,可能这辈子也就老死洗叶山了。
回想起那些过往前尘,不过数年之期,遥远的竟也恍若隔世。
一旁苏木还在急急的向府中诸人禀告,秦子若漫不经心的靠在廊上,百无聊赖的听着满屋子的骇然惊讶之声此起彼伏。
萧子亦:“你这满不在乎的样子,是已经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秦子若往架子上一靠,“不敢说全然知晓,但也猜个七七八八了。”
萧子亦挑眉。
秦子若:“你猜猜这家人祖上干嘛的?”
萧子亦挑眉不语。
秦子若:“猜猜嘛,给你个提示,富得流油,伤了阴鸷。”
“盗墓。”萧子亦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苏木和他父亲说话遮遮掩掩的原来是怕传出去名声有损……”
了然片刻即又生了疑问。
“不应该啊……之前就说过,他家家运亨通,寻常干这种营生的脸上不可能没有乌晦之气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秦子若笑了,“说你傻你还不肯承认,你呢,说起理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真遇上点事儿你是半点也靠不上。”
萧子亦不服的要辨,被秦临直直打断。
他手往房梁上一指,“看清楚没?这是什么?”
萧子亦瞥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啊。”
秦子若:“仔细看。”
再细细看去,萧子亦只觉的脊背发麻。
房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暗红色的字,那字形状奇异,竟都不是寻常文字,倒像是别族经文。
“别瞅了,认不出的,那是黑狗血特制的驱魔经,要不怎么说他家没意思透了,竟心虚成这副德行。”秦临不屑的轻嗤一声。
萧子亦头皮发麻。
“你说他们脸上没有乌晦之气,是,他家只是靠盗墓发迹,这种营生谁还祖祖辈辈传承下去,到他们这一辈,虽祖上阴德有亏,但到底也这么多年了,除了寿命可能短些哪里还能看出别的端倪,可这最最晦气的事情……”
秦临一顿,继续道:“不就是死人吗?一家子病的死的,邪气都浓的能熏死人了,你还没察觉?”
萧子亦一怔。
是了,这晦气不浮于人面上是真,可这一家子三灾八难的,亦是事实。
屋子里的会谈还没有结束,隐约听着,是那几个小辈病的更重了,再者苏府漫山遍野的搜查墓地里的事,亦没有个结果,一家子叔叔伯伯互相推诿争论不休,很有些没完没了的意思。
“那你准备如何解决。”望着那个仿佛事不关己四处悠闲的人,“苏家好歹也算是你的封臣,他家若倒了,你不也少一个助力?”
“这事不急,能不能解决不在我,在苏家。”秦子若弹了弹袖子,不以为意道:“再说我家封臣多了去了,有你二哥在我倒没什么好操心的。”
一提到那个人……
萧子亦不语。
秦子若:“还在怪他?”
还是无言,秦子若微扬嘴角,继续道:“你这样我都要为路明心鸣不平,明明事情都是我做下的,你不恨我反倒怨他?啧啧啧真是升米恩斗米仇啊……我就纳了闷了,你人也不笨,可怎么就是此时如何也想不明白?”
“这话你从前也问过我。”萧子亦望向远处山间袅娜的雾气,“你还记得我怎么答的吗?”
“记得。”秦临的声音透着不易觉察的沉重。
“你说你怨他,是因为他是你二哥,你不怨我,是因为我只是我。”秦临僵硬的扬了扬嘴角,自嘲一笑,拂衣起身。
“好一个‘你只是你’。”
玄色的身影在廊上渐行渐远。
萧子亦站在原地愣愣的看着,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么多年,秦临的脾气是越来越古怪。
他不怪他,他反倒还有脾气了?难道要自己一见到他就刀剑相向像释明意似的非要砍翻他,他才高兴吗?
简直是莫名其妙。
被剥皮刮骨修为尽废的是谁?
是他是他就是他。
被腐骨噬魄千人锤打万人唾骂身死魂灭的又是谁?
是他是他还是他。
他还没生气、没委屈呢!
就这样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一甩手,萧子亦也是提脚就走。
风和日丽,苏府的院中登时已无人声,只剩下池子里的大王八缓缓移动。
……
是夜,在苏宅吹的刀削似的风声里,萧子亦裹紧了自己的被子。
“咚、咚。”木门被人不紧不慢的扣了两下。
萧子亦睡的有些迷糊,翻了个身。
“咚、咚。”木门被人不紧不慢的又扣了两下。
萧子亦在被窝里揉了揉眼睛。
桌子上还燃着豆大的一星烛火,房间里猛不丁灌进来一阵冷风。
豆大的火光一阵摇曳,门外高大挺拔的身影也随着晃动。
烛火寂灭。
萧子亦一个冷颤把自己吓醒了。
一只冰冷冰冷的手贴着他的脖子掀开了他的棉被。
萧子亦一个鲤鱼打挺扣住那只手就要上脚,却被来人三两下反扣。
“是我!”黑暗里传出一个压低了的声音。
点上蜡烛。
烛光下是秦临那张依旧欠打的脸。
萧子亦简直要暴起。
“干嘛啊你!”
秦临一笑。
“我这不是……不想吓跑那什么嘛……”
萧子亦一激灵,“哪什么?”
秦临扫了只穿里衣的萧兮逾,笑眼道:“穿上衣服跟我走,我就告诉你。”
……
从来没有想过这一辈子还有夜刨别人祖坟的经历。
萧子亦拿着秦子若仍过来的铁铲,在齐南山上呼啸的晚风中分外凌乱。
“愣着干嘛?干活啊!”秦子若挽起宽大的袖子。
萧子亦双手合十,对着天小声叨咕,“老天明鉴,要折寿也请折他的,我萧子亦此番前来心地纯良绝无半分不轨……”
而另一边已经传来了铲土的声音。
心一横,他拿起铲子,也一道加入了刨人祖坟的行列。
“现在刨的,是谁的?”萧子亦气喘吁吁。
“你不识字?”秦子若挥汗如雨。
借着月光眯缝了眼睛。
萧子亦:“罗氏?”
秦子若:“苏家的主母娘子。”
萧子亦:“哎???他母亲新丧那不是……”
话未说完,秦子若的铲子“砰”一声触到了棺身。
“等等!”
萧子亦急急伸出尔康手大吼一声。
那边秦子若已经一压铲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铲开了棺盖。
秦子若:“……”
萧子亦:“……都说让你等等了。”
棺盖开了一丝缝,一股尸气恶臭迎面而来,二人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脸。
“所以,你到底想要找什么?苏木要是知道了得和你拼命吧?”萧子亦皱眉。
秦子若一使劲,完全撬开了棺盖,推开一部分,指着里头黑漆漆的一片,“喏,自己看。”
萧子亦瞪大了眼睛往里头一望。
这一眼,差点没吓得他摔进去。
两具尸体。
一大一小。
七岁的死孩依偎在母亲冰凉僵硬的怀里,皮肤都是青灰色的一片,浸着尸液,散着恶臭,却没有腐烂的很厉害。
萧子亦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为何都没有腐烂?”
“这怨气冲天的怎么烂?”秦子若叉着腰。
周遭暗沉沉的一片。
“咚”的一声,一个声音轻轻响在棺材里。
萧子亦定睛望去。
一只青灰色的小手豁然攀在了棺材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