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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兮各途 ...

  •   “此间……何地?”一个沙哑的声音颤抖着响起。

      “阴山玉清。”

      犹如穿过茫茫雾气,那个声音渺渺,悄无声息的靠近。

      “来者……何人?”沙哑的声音颤抖的几乎乱了口齿。

      “偶逢故人。”

      朦胧境地,那个声音依旧冷静而漠然。

      “意欲……何为?”沙哑的声音继续道。

      空气里混合着木头的焦臭和皮毛火燎的味道,半晌,却并无应答。

      “意欲……何为?!”沙哑的声音拼尽全力颤抖着嘶吼。

      良久。
      那人陡然一笑。

      “血债血偿。”

      玉清山间血海一片,气浪裹挟着灼灼火光,楼阁倾坠崩塌如叶落。

      山涧流水潺潺,将不远处的人间地狱隔绝在另世光阴,也模糊了水影中那张惊惶无措的脸。

      ……

      萧明镜喘着粗气从梦中惊醒,冷汗早已涔涔湿透内衫。

      他手脚并用的从那口质量品相俱佳的棺材里爬出,顶着乱糟的头发,对着师父的排位郑重其事的拜了三拜。
      “师父,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和大师兄……还有路明心此生顺遂安泰,早日找到媳妇儿。”

      说完,翻箱倒柜的搜罗出释明意的私房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抹了一把铜镜,镜中人容颜未改。
      还是一样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可即使是用屁股想也知道,顶着这张仙门百家人人喊打喊杀的俊脸下山,着实和找死没多大区别。
      以他萧子亦如今的名声,早已稀碎的和他的节操有的一拼。
      只好胡乱施一笔烂糟的易容术。

      小心翼翼的推开竹门,仿佛推开那些尘封旧事。

      可越是这样的季节,越是要想起那些尘封旧事。

      洗叶山上又落微雪。

      那是萧子亦第一次直面生死,人人都说他的师父是仙,他曾以为他永远不会死。   他也会在每年生辰对着释明意煮的色香味俱烂的减寿面和天空中偶尔划过的流星许下同一个愿望——希望师父和大师兄……还有路明心,长生不老。   难怪释明意总骂他是个蠢蛋,他从前还不服,再回首看儿时一点单纯而微弱的希冀,如今听来也这般可笑。
         师父去的急,他老人家的身后事由大师兄一一料理。
         “老头是何许人?怕是早就知道自己不久于世这才支你走的,矫情什么?”释明意看向着窗外飞雪,背对着哭红了眼睛的萧子亦轻嗤。
         萧子亦在悲伤之余也渐渐察觉到了什么。   释明意和路明心再也没有说过话。释明意的眼里时常闪过的茫然,路明心则变得更加沉默,总抱着长剑望着窗外细雪发呆。
      可萧子亦当时并无暇细想这些,更是无法承受离别。
         路明心走了。
         他在师父下葬后不多久就离开了洗叶山,就连临行前与自己告别,都不曾直视萧子亦的眼睛。
         “师兄弟若有困难,持牌去金陵路家找我便是。”   路明心下山的身影不曾有过一刻迟疑,萧子亦憋红了双眼握紧了拳头,手中的令牌冰凉硌手。
         大师兄始终坐在屋子里没有出来过。
         是夜,释明意喝的酩酊大醉。
         萧子亦从来没有见过他喝酒,可这次他不仅喝了,还喝了许多,一壁喝,还一壁骂街。
         至于骂的什么,萧子亦一句也没有听清,也不想听清。
         悲伤面前,那些原该问个究竟的事,竟是如此的无足轻重。
         如果当时能弄清楚该有多好。
         可这世间之事最令人无奈之处,不就在于,永远都没有如果。
         风更冷了,那年除夕,只有萧明镜与释明意二人,山间霜雪封道,他与他静静坐在窗台下,听着风雪呼号,默默无言。
         可大师兄也走了。
         如果说路明心的离去只想让萧子亦抽他几个耳刮子,那么大师兄的离开就是想让他彻底打断他的狗腿。
         他甚至都没有和他告别。   只是一早起来床头一封揉的皱巴信,纸上歪七扭八的写了几个字——吾去,师弟保重,勿念。
         念你个大头鬼。萧子亦怒啐。
         雪依旧很冷,洗叶山上却只剩他一人。
         一如今日,一直一人。
         ……
         卿临城外,路边野店,晚风萧瑟。萧子亦一路花着释明意的血汗钱,一路打听释明意的行踪。
         倒也顺利,释明意在江湖上颇有几分名头,近了卿临城的客栈没有不说这事的。
         路边驿馆狭小,萧子亦在角落里静静坐了半晌。
         小二哥给外边新进来的汉子递了一碗热茶。   “这位兄台打哪儿来?”
         “北边。”那汉子接过热茶喘着粗气道谢。
         “北边?”炉子边的几个人抬头互相望了望,叹了口气。
         “卿临来的?那儿最近可闹腾吧?”
         新进来的汉子捧着茶碗一屁股坐在萧明镜边上,大口灌了自己一嘴道:“谁说不是呢,那‘拂叶手’释明意三天两头的打上卿临台寻秦宗主的麻烦,也不嫌累的慌。”
         炕边上一个汉子挠挠头,“依这位秦宗主的性子,竟也忍他到今日?”
         “这种泼皮无赖!收拾他都嫌脏手!当初他师弟做了什么事他自己心中无数吗?宗主当时也还未入主卿临台,为了卿临满城百姓才领头参与围剿,那人都早化作地底一抔烂土了!他释明意还瞎闹什么?!”
         “这……萧明镜究竟是什么人物?为何要围剿?”一个外乡来的插嘴。

      “嘘!”
      “收声!”
      “且住!”

      一时客栈里响起了各种警告之声,倒唬的那外乡人不敢再言。
         “兄台外乡人怕是不知缘故。”小二哥凑过来打个圆场,“这人名号忒不吉利!大家伙儿避讳着呢!所以不兴呼名讳的。”

      “那……此人究竟所犯何罪?”外乡人挠挠头。

      “这人是仙门名士明阆仙的亲传小弟子,九年前在江湖上也是大名鼎鼎人人敬重的,一把霜晶铁剑专杀世间妖邪,只是他后来没能走上正途,听说是偷练一种名为‘附骨疽’的恶诅。”
         “附骨疽?!”闻者色变,萧子亦的心轻轻一颤。
         “这个我知道!”一个汉子拍桌道:“听说当时仙门玉清派满门子弟皆死于此恶诅!”
         “是……他干的?”
         “自然是他!他走火入魔一时杀念起便屠戮满门,当时听闻他往卿临城来,满城惶恐!都有举家逃走的!”
         “结果他刚到卿临,自己却受诅咒反噬得了恶病,最后被仙门众人逼入业清塔狙杀,还真是天道好轮回哈!”
         “这倒是了,所以‘拂叶手’这来来回回的折腾不过为了个死人?”

      “多半是他杀的萧子亦,心中懊悔,才来找秦临晦气。”

      “也有可能是他怪罪秦宗主当年引他师弟入塔,害他师弟丧命,释明意这是要给小师弟报仇?”

      “可不都说是他师兄动的手嘛?我看,不是释明意就是路明心!不管是谁!杀的好!”
         “可你说这人的坟头草都有几尺高了,还纠结当年这些个旧事还有什么意义?”
         “也亏得秦宗主懒得理会这流氓泼皮,他释明意打又打不过,还要几次三番的闹腾,简直给脸不要脸!”
         至此,驿馆里七嘴八舌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不过……释明意这‘拂叶手‘的名号是从何而来?”正群情激愤之时,外乡人在角落里弱弱的一问。
         一提这名号。
         满座寂静。
         释明意这风流名声传的到处都是,那着实是相当的不光彩。
         传说“拂叶手”释明意极风流,又擅易容,泡妞把妹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穿花拂柳,片叶不沾,是以才有这么个乌七八糟的名号。再者释明意爱好广泛来者不拒,只要性别为女没有不勾搭的,虽无人知其真容,却有上到仙门宗室贵女,下到江湖青楼艺伎,每一个他过手的女人都对他爱的如痴如醉。
      翻墙会佳人,夜闯寡妇门,释明意至今未染花柳实在是医学界的一大未解之谜。
         只一想,就脑仁疼。
         “‘拂叶手’什么意思,诸位兄台可知?”好奇宝宝再次发问。
         萧子亦的眉头拧巴成一团。
         “听说是释明意此人风流,时常流连于烟波柳巷的,才有此诨名吧……”
         烟波柳巷……
         萧子亦脑中精光一闪。
         劳动人民智慧多。
         ……
         卿临城内最大的花楼。
         “小郎君~进来坐坐呀~”门口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冲萧子亦抛了个媚眼儿。   萧子亦也就非常老实的进去坐坐了。
         花楼里的妈妈白花花一团粉似的香气迎了上来。   “小郎君是来听曲儿的,还是……”   “找个人……”   “找的那位姑娘啊?是秋棠还是牡丹还是……”   “都不是……我、我找一个男人……”   四面八方登时投来各种各样的目光,嫌弃的,讶异的,了然的,居然还有惊喜的……   花楼妈妈一甩袖子,捂着脸小声道:“男人也有,客官喜欢……”   萧子亦用袖子遮脸,从包里掏出几两银子塞进妈妈的袖口小声道:“我是来打听个人……妈妈近日可有见过一个年纪比我稍大些,身材高大,穿着随意满嘴粗话的男人?”   老鸨掂着手里的银子道:“客官这是为难婆子不是?来我这儿的全是这样的男人……”   “呃……白衣裳,长得应当不错,呃……极是讨姑娘们的喜欢。”   “哦!”老鸨一拍手,“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满口的花言巧语,昨夜还歇在这呢……”   萧子亦急急打断道:“之后呢?之后这人去哪了?”   妈妈撇撇嘴:“早上从我这儿走了,好像是往北边去了。”   “对了!”老鸨小手绢一挥,“小郎君你认识他不?这人还欠我三两银子呢,要不……”
         萧子亦露出乖巧且真诚的微笑。
      “并不认识。”
         ……
         卿临之北,百尺高台。
         如果说九洲原之上有哪个地方是萧子亦被刀抵着脖子也不想去的,那必须是悯洲卿临台。

      为了同门之情,他牺牲多大啊他。
         再至此处,却与预想的很是不同。   没有人被胖揍,也没有人骂街,卿临台内外风平浪静一派祥和。
         不会是秦临被释明意缠的烦了,干脆拿麻袋套走了吧?
         一路惴惴不安,萧子亦补了补脸上的易容术,摸进了卿临台。
         九载弹指一刹,卿临台内一草一木峥嵘依旧,亭台楼阁也都轩俊,然萧子亦以一种非常不雅观的姿势贴在房顶之上甚煞风景。
         “宗主说了,老规矩,太阳一落山就把‘拂叶手’运出城外,这次记得送远些,别让他有事没事的回城里搞事情!”一个白衣少年插腰黑着脸道:“还有,下次他一来就堵上他的嘴,辣耳朵!”
         “七哥,我们日日都将他送出城的,可这人一天一个脸,实在挡不住他入城……”另一个稍矮些的少年皱眉,为难的望向地上一个大坨且不断扭动的麻袋。
         萧子亦痛苦的捂住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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