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有名》三伏川

67、第 67 章

　　院子里横晒了各色麻线，一排排井然有序，脚边只剩些空的筐箩一个紧挨着一个，可见俞藴这些日子也挺忙的。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俞藴把两人让到厅堂入座，他又去门后的一角生着了小火炉，“别说你们家要增加染丝量，近些时日霍县手头上松余些的家户也都添置了织机，趁着陆家的花图布匹走量好，她们中有些巧慧手灵的也都跟着织起了同样的花纹图样，要是一家两家染丝的倒也不显什么，这猛然多了十几户就连我们染坊也明显吃不消，在招伙计也是定然的。”

　　霍县县城不大，染坊也只此一家，以往染坊稍有忙碌也就临近年节前后，但自从大红牡丹盘丝锦缎拖尾喜服在光州扬名后，就有不少其他州、县里的府门富户会带着丝线慕名而来，言是俞家染坊色料齐全品彩多样，可比得上州郡百年染坊老铺。

　　小炭炉上架了口锅，里边煮了银耳小枣粥，俞藴一早光顾着忙了也没顾得上喝一口的，这一晃就是半晌过去早放凉了。在次加热的粥香随之弥漫还夹带着米甜味噗噗的冒了出来，他揭开锅盖拿着木勺搅拌了两圈问他：“怎么想起了问长工的事，莫不是有人让你帮着找活计做？”

　　陆泊宴自觉去厨下拿了三只小碗回来守着小锅，道：“还没准呢，等我回去后在问问，他若是愿意来我明一早就把人带过来，我可要事先声明——这孩子有点白老病，但你放心这病不传人的。”

　　白化病因着头发也是白的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常会被人叫做白老头，也有预示不吉的意思。

　　俞藴手上的木勺敲了敲锅边斜了他一眼，“能做活就行，染缸放丝的活计繁重，他要是能做得来我也没理由让他走不是？”

　　白化病人怕见光，俞藴安排的染丝工序是在作坊内完成，俞藴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没安排他去外边晒麻。

　　白孩在陆家后宅的竹林里徘徊了好几回，陆泊宴在去后山见翁老时就碰见过一次，这孩子见谁也是一副恐慌模样。

　　不大点的孩子就被人世间的恶暴欺辱生生压倒了根骨，也是个可怜的！

　　白孩见到他后连话也没敢说，只举着手上一件叠好的衣袍往他跟前递，这是他那天晚上留给白孩的一件熏黄了的布袍。

　　“你可有姓名？”

　　他没有接过衣裳反而又打量了对方，这孩子浑身上下都没二两肉，骨架似的胳膊腿上还带着没消失的青肿，原先赤/裸的身上也只有腰间围了一块烂毛皮。

　　白孩眼皮低垂，他的目光只停留在自己的脚下方寸，陆小郎的问话他没回也不敢说，他曾试着和别人说话可最后遭到的都是一顿毒打。

　　一个没有容身处的孩子！陆泊宴看到他就想到了魏怿，魏怿曾经也这样艰难过！

　　收回了思绪，他对白孩说：“衣裳已是破旧，若是你不穿就扔了吧。”

　　他还有要事要办，话说完转身就进了后山。

　　等他走后白孩才敢微抬起头，一双眸子里本该棕色的虹膜呈现出了淡蓝，没有焦点的瞳孔里同样也没有孩童眼中该有的神彩。

　　白孩每天都会不定时的来陆家周围晃荡，他惦记着要还陆家郎君借给他的衣袍，只是陆家门口常常会有一些形形色色的生人出入，他胆怯也不敢上前。

　　来了几次后他就发现后山上的竹林，竹林郁葱自己守在这里应是不会被人发现，置于守到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陆家郎君经过，对他来说无所谓，他有的是时间，或者说他有的也只剩下时间了！

　　魏怿每天对陆家严加防范，后林里多了个大活人又怎能瞒得过他，发现对陆家没有危害他就没上前驱赶摆了。

　　新划给魏怿的宅子被当成作坊用，原先陆泊宴还提议给他留出一间屋的，等他们从县里回来看见院子里站的七八个从外村赶来的小娘子后，这种的想法也就没了。

　　都是女儿身，晚上下工回家的路上要出了意外这可不行，陆母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没答应这几户离的远的村子来学织机。

　　“陆娘子好心我们又哪能不知。”一户带着自家女儿赶来的妇人满面愁容，“只要能让她们上工就成，至于回去路上的照应我们也在商量了，总不会让陆娘子为难的。”

　　几个一同来的妇人也响应的点头称是。她们里头还有一户是翻了两座山头才到的西河村，几户人家所住的村子东南西北哪个方向的都有，原本还想从其中一户出一个壮劳力每日接送的看来也都不现实。

　　见这些妇人也是为难，阿现提议道：“不如让几个小娘子在村子里租赁一户人家住你们看可好？”

　　既是租住那定是要给租住钱，虽是不多，可前来陆家做活的也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儿，想想要多出的租钱几个妇人又有些沉默，村子里租屋子住也花不了几个钱，但在加上住下的一日两顿饭食！

　　他和魏怿就站在家大门外被来的几个外村人给挡了路，她们说的话两人在门外也都听的清楚，他征求魏怿的意见道：“屋子都晒干了，你什么时候般过去住，要是在不搬我可要充公了啊!”

　　魏怿想都不想的回他道：“不搬，男女有别总待在一个院里谁都不自在，你之前不还为了这事总往山上跑不是。”

　　想想也是，他琢磨着说道：“不搬也好，西厢房容我们两还算够住，这往后新院子就留给外村来的织工住吧，这样也都省心。”

　　新的院子当作坊用，预留给魏怿的是一间宽敞的北屋，北屋朝阳好日照时间长，到了冬天相对不会显得阴冷潮湿。

　　一间大屋由东到西砌成整片通铺，南向留一条过道出来还可放置几个矮柜，拾掇出来也算是个可住宿的地方。

　　有此想法后还得等人都走了在和陆母商量一番，不为别的，主要还是得考虑小娘子们以后吃饭的问题，实在不行就在院里在加盖一间土坯房做灶房，只要有了炉火，她们以后也可以从家里带些面粮在这里自己动手做。

　　明天他就要出门，家里的一切只能交由魏怿来办，坡上的碎石还没整利落，供人住的屋还得砌土炕，家里的织机还是少，都赶不上出货量，还有上山砍树晒木头也不能耽搁。山上的青榔木需不定时去灌溉，今年树上留的白蜡虫可比往年多了有一倍的数，白蜡虫多了青榔木也必须枝繁叶茂才能供得上它们消耗，这一想魏怿就是在家也不得清闲。

　　今日他们去过了俞藴染坊，俞藴还同他们说了另外一件事，县学里的一位穷书生很是惭愧的上门来找他，言是家里日子过的潦倒，这人除了通读圣贤知乎外还会画些蜂鸟鱼卉图，想让他帮着问问看陆家需不需要这些花图，要是可以他也能借此够换置些笔墨纸钱。

　　霍县县学的学子也不少，十年苦读，倘若能有一个进京参与春闱赶考，那都是祖坟上烧了八辈高香了，更别说还能迈的更高够得上殿试的。

　　也有一些常年累月精神可嘉的学子，年复一年周游在诗词经义里难以自拔，在这个年代笔墨纸砚更是烧钱的作为，别的还好说，主要是纸的价钱太高，俞藴说的这个书生就是个把自己家的底子烧了个差不多，才想起糊口要紧，否则也不会做贩卖书画这种被读书人瞧不起的行径。

　　有人能代替自己动笔杆子也不错，以后来订货的商贾也可以有更多的花图来选择。

　　花图好不好他没见过，也不知到底画工怎样能不能用在丝织图上，他让俞藴给书生带了个话，言是让他拿着画图过来给陆母瞧瞧，若陆母说可以那便可了。

　　看时辰也不早阿现就让来的几个人先回去，“你们回村也挺远的，说不得还得摸黑，我提的事你们也先回去想想，要是可行你们明日在带着人过来，我这里也能帮着问问租赁的事，新织房里的织机大伙也看到了，这往后我们家还要招的人手也不少，关于住处的事我家娘子许是会在想其他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