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经冬雪未消》Aria夜阑

3、三、欲卷珠帘春恨长

　　正是春日长晴，桃花盛放的时节。宫墙内外都是一片浅粉色的迷雾，轻纱一般笼在苍翠的枝蔓上。
　　武陵王带着近身侍奉的太监宫女坐在御花园深处的凉亭里，他尚在病中，极是怕冷，身上披着白狐毛的鹤氅，斜倚在鹅颈椅上。一双狭长的眼睛本微眯着，此时却忽地睁开来。
　　远处，一身白色宫服的小七小心翼翼捧着药盒朝这里走来，迈进亭子后，欠身行礼。才要问好，慵懒惬意的男人却对着她一笑，说道：“连日不见，姑娘可好？”
　　小七面上不动声色回道：“奴婢很好，有劳王爷挂心。药已送到，还请王爷早些用掉，若没有吩咐，奴婢这就告辞了。”
　　武陵王这病来势汹汹，就算是师父为他诊治，也颇费了些功夫。皇上担心他身体欠安，再回到条件艰苦的边塞会加重病情，所以下旨命他将养在深宫里，身体好了再回去。
　　自从她知道武林王又要在宫中停留这么久，便等闲不出尚药局，连跟师父出诊的机会也放弃。今天师父终于看不过去，命令她必须亲自煎药送到武陵王面前，她虽不情愿，但也别无他法。

　　她匆匆转身，袖子当下就被人拽住。猛地回头，却站立不稳，一头栽在那人的怀里，抱着她的人笑得如沐春风，她一颗心狂跳起来，连忙推开他，武陵王被推得趔趄，幸而身边一直抱着剑的少年扶住了他。
　　“维安，无妨。”他宽慰少年。
　　一旁的大公公正要出言训斥小七，却被武陵王摆手阻止，他苦笑着重新坐下，抬眼望着跪倒在一旁的小七，说道：“方才我见姑娘要走，太心急了些，不怪你，起来吧。”
　　他久在病中，嗓子也被烧坏了，声音嘶哑得让人心疼。
　　他不顾周围下人们惊异的眼光，亲自弯腰扶她站起来，请她为他诊脉。她本要拒绝，看到他殷切的目光后，只得点了点头。
　　她这一诊吓出一身冷汗，武陵王的脉象是中毒之征。
　　她的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还在望着她笑，可眼角眉梢的酸楚却荡漾开来，晕染在他浅浅的梨涡里。
　　霎时间，她明白了一切。
　　但是新的疑问却随之而来，此番让她知晓，却是为何？

　　这日后，师父再叫她相随出诊她也不会婉言谢绝了，老太医摸着自己苍白的胡须笑吟吟地夸她，小七只有苦笑。她查看了师父给武陵王开的药方，并无不妥，师父是不会下毒害他的，这点她看得明白。但尚药局的其他人却说不好，为了以防万一，武陵王这几天的药都是她亲自熬制再送去的。
　　今天是师父去给武陵王复诊的日子，小七熬好了药便和师父一前一后朝绮香殿走去。
　　路上，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师父，武陵王究竟所患何病？迟迟不见药效又是为何？”
　　徐太医忽地站住，望着铺满桃李花瓣的小路淡淡道：“心病还需心药医。为人医者，为救病人，自当竭尽全力，可假若回天乏术，也不可逆天而为。”
　　回天乏术？逆天而为？
　　难道真的是皇上？
　　她提着药盒的手紧了一紧。

　　进到绮香殿后，照例还是先去太妃那里请安。太妃倚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本诗词在读，神色埋在午后的阳光里，看不分明。听到他们来请安，一抹喜色不自觉地染上眉头，随之走下塌来，紧紧握了握小七的手。
　　这一握，似有千金重。
　　来到偏殿，武陵王却正坐在桌前练字，见到他们来，立刻起身，客气谦卑得不像是一位位高权重的王爷。
　　师父替他诊完脉后，只叮嘱他切莫劳累，旁的话一句也没有了。师父知道她要等武陵王喝药便先行一步离开了。
　　武陵王随即淡淡吩咐身边的人都退下，小七本欲离开，武陵王却示意她留下来。偌大的寝殿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小七见他盯着自己瞧，有些不自在。
　　“王爷，趁热喝药。”
　　武陵王深深看她一眼，目光里似乎多了一丝笃定，随即端起碗一饮而尽。到底还是苦的很，可他紧皱眉头的样子也美得惊人，目光回到她身上，小七连忙低头，绯红的脸颊却是藏也藏不住。
　　“这几日，真的多劳你费心了。若不是你，我可能活不过这样一个草长莺飞的季节了。”
　　“王爷镇守边疆，立下赫赫战功，受世人景仰，本不该落得如此下场。王爷的病，小七定当竭尽全力。”
　　不可逆天而为？
　　她偏要试一试。

　　见武陵王许久没动静，侍卫维安便隔着殿门问道：“王爷，可要添茶水？”
　　“好，再叫御厨准备一些玲珑糕。”
　　玲珑糕？小七始终低着的头，终于再度抬起来，这是她最爱的糕点，因为皇上不喜吃甜食，所以宫中等闲不见点心，再想吃工序复杂的玲珑糕更是难上加难。
　　心口有什么东西在渐渐融化。
　　太监推开殿门，阳光顷刻间洒落下来，落了武陵王满身满眼，他站在那里，披着白狐毛斗篷，犹如一位芝兰玉树的仙人。
　　他望着她笑。
　　她还是沦陷在这温柔乡里，毫无招架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