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是经冬雪未消》Aria夜阑

2、二、西宫夜静百花香

　　“小七，赫连七，快醒醒。怕是要误了徐太医的早课了。”着白色宫服的小医女芸儿正慌慌张张地拢起最后一缕长发，见床榻上的人还趴在被子里不肯起，长叹一声，走过去掀起被子就跑。
　　小七终于爬了起来，快速穿好宫装，挽起发髻。赶在徐太医到的最后一刻挤进了医女的队伍。徐太医摸着胡须打量站成一排的医女们，又缓缓踱步顺着一排挨次走过去。最后停在了小七的面前。徐太医盯了她半晌，说道：“今日赫连的气色最差，但却是你们当中昨晚休息最好的。谁能告诉我是为什么？”
　　医女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然而始终没有一个人出声回。
　　徐太医摇头笑道：“因为你们之中只有赫连没有涂脂抹粉，其他人都多少整理了下仪容。虽说医女的本职是治病救人，无需在外表上过多费神，但衣冠整齐却是为人的根本。赫连你以后不要仗着天生丽质就打扮得像只没睡醒的猫了。”
　　众医女哄堂大笑，小七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是，师父教训的是。”

　　散了早课，徐太医又单独把小七叫住，他虽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又是尚药局资格最老经验最丰富的太医，可他生得慈眉善目，为人又极其温和随性，所以小七并不害怕他。徐太医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茶，呷了一口，笑道：“赫连，你如今也大了，对药理之事须得再上一份心，切莫再贪睡贪玩了。”他是有意要把她培养成尚药局今后的掌事医女的，看着她俏丽的眉眼，恍然间似乎又见到了那位故人。
　　徐太医的目光虽然落在她身上，可是却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外一个故人，那人从前也如赫连一般清丽脱俗，只不过眼角眉梢比她更多一丝秀气和温婉。
　　徐太医咳了咳，收回思绪。
　　“你自去复习医书吧，下了刘太医的晚课再来寻我。今天从《圣济总录》的第一章开始学习。”
　　“是。”小七礼貌颔首。

　　此时已是数九寒冬之际，清丽的雪花伴着一阵阵冷冽的风飘摇而下。因为新年将近，宫内四处挂满了大红色的灯笼，漆黑的夜里亮澄澄地煞是好看。小七提着一盏蝴蝶宫灯，悄悄往尚药局的寝殿走。
　　一个小太监正慌慌张张地往这里赶，迎面撞上了低头走路的小七，两个人惧是一惊，小七更是趔趄了几步，蝴蝶宫灯摔落在地上，琉璃碎片铺了满地。
　　小太监赶紧上前几步，殷切地询问她是否有事，见她生得十分俏丽甜净，又穿了一身猩红色二线绣金的棉袄，眼底便有一抹幽深悄然划开。
　　小七见他盯着自己瞧，恐深夜里这一撞吓坏了他。不由安慰道：“不打紧的，倒是你，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去？”
　　“武陵王昨日入宫后就受了风寒，此刻更是高烧不退，我家公公叫我赶快来请徐太医。”
　　原来是武陵王身边的小公公，小七知道这一位王爷是当今圣上的亲叔叔，因不得先帝宠爱，一直待在边境镇守疆土。已有几年未归京城，这一次还是皇上亲谕他才能归来与母团圆。
　　“徐太医刚刚出宫，今日尚药局当班的是郑太医。”
　　公公点头，却又好似疑惑一般地问道：“姑娘是？”
　　“我是尚药局的待选医女，如今在徐太医手下做事。既如此，我陪公公回尚药局一趟吧。”
　　“有劳了。”小公公感激不尽。
　　二人一前一后向着尚药局前进，须臾就到了正厅，郑太医年纪轻，刚入尚药局一年有余，对当班值夜之事还不习惯，此刻正伏在案上小憩。小七连忙走上前，轻轻摇了摇他。公公上前请安。
　　“郑太医，有劳您往绮香殿一趟，我们王爷现下正发着高热。”
　　郑太医未料到这时候还会有人来，显然吃了一惊，听闻是王爷生病，愈发局促起来，求助似地看向一旁恭敬站立的小七，小七是徐太医亲自调教的医女，多次跟随徐太医给各宫的主子们出诊，可谓是经验丰富，倘若有她在一旁相陪的话，必不会出什么差错。

　　及至绮香殿，早有一旁的掌事姑姑迎上来，引着二人来到偏殿。小七虽跟随师父来过后宫几次，但还从未涉足过这位太妃的住处。太妃虽已迟暮，但依旧可以看得出昔年的美艳，她坐在床榻边上，眼底的担忧荡漾开去。
　　床上睡着的人着一袭白衣，两旁的烛火映在他瘦削的脸上，更显清俊，小七不由得倒抽一口气，这武陵王果真生得俊美不凡，也难怪，子承母貌。
　　郑太医把脉的时候武陵王爷悠悠转醒，一双星眸虽在病中，仍旧透出不俗的气质。他的目光穿过摇曳的烛火，望向光影里的小七。四目相对，下一瞬她就败下阵来，似乎发现了她的窘迫，他竟然旁若无人地笑起来。
　　郑太医开过方子，自有小太监迎上来接过。小七随着郑太医离开绮香殿，分别时，郑太医担心地望着她道：“赫连姑娘，脸怎么红得这样？瞧你穿得这样单薄，下次出诊好歹添件披风。可别沾染了风寒。”
　　小七一愣，躬身谢过。瞧着郑太医走远了，她才回首复望绮香殿，这武陵王实在美色诱人，连她也差点把持不住，可她并不是这般耽于男色之人啊，懊恼地摇摇头，看来，正月里她还是躲在尚药局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