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逍的一些小短篇》兔叉子

5、囚

　　我哥。

　　当他听得见却说不得，感受得到却反抗不了的时候，最是可爱。

　　他在我面前总是摆出一副为兄的姿态。我在十一岁的时候，就是一只精力卓绝的猴子。我清晨练功，日间读书，傍晚再练功。然而我还有很多余力，在星河灿烂的时候，我悄悄地到山涧里去捉鱼。我反应快嘛，即使是徒手也很快就盆满钵满。我躺在在温凉的石头上看星宿运转，天枢摇光遥遥相映，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听了听——不用在意，只需让睡意继续。

　　我醒来时总是躺在自己的床上，鱼的香味伴着清晨的阳光落在身上。他在饭桌上说习武之人，该早睡早起。

　　他不是个喋喋不休的家长，却是个严格甚至残酷的老师。

　　我的背上有无数被竹条抽过的伤痕。虽然挨打的时候我总是嘻嘻哈哈，但真的好疼，直达灵魂的疼。这些抽打如同刻在我心上的戒疤，循着它们的痕迹，我本能地把他教过我的事情做到极致。

　　我成长、变高，越来越像他。

　　我的声音变得低沉，嘴角上生出了胡须，我学着他的样子与外界相处。彼时他顾不上我——他刚刚失去教主，明教四分五裂。

　　我常常见不到他。他在一个初夏把一个挣扎着的女子箍在臂弯里带进竹林蕖苑，我从高处掠下来，在门口笑弯了腰。那是过去十年中我跟他在一起最长的一次。

　　可我被折腾得够呛，有人给他下了毒，差点杀了他。我日夜不停地看顾，他才活了过来。

　　他在睡梦里说的名字，只有一次是我的。

　　我架着他走到镜子前，锁链拖在地上，碰撞出铮铮的金属鸣叫。我托着他的胳膊，手指在上边画圈，银光闪烁的铐子触手冰凉，我舔过他手腕上因挣扎而擦出的伤口。

　　他别过脸。我强搂着他，自从被我禁锢之后，他几乎不吃不喝，身体轻如竹叶。

　　我让他看我们俩。我们是那么相似，眉毛和眼睛的形状，鼻梁的高度，嘴唇的弧度，就像一个人不同年纪的身体站在了一起。

　　他不想看。

　　我问为什么。

　　他什么都不说。

　　我用黑色的布条替他蒙上眼睛，在他垂散着头发的后脑上打了个结。我说，哥，你厌恶你自己么？

　　他不置可否。

　　他曾经办过一些无可挽回的事，那之后他对自己变得苛责。对我也是。他常常说不要找他，自己去罢。

　　我撂下狠话，我不是你，我绝不会让喜欢的人离我而去。

　　他晃了晃，忽然咯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软了下去。我抱着他，说：

　　都说了不要运功，这药会让你走火入魔。

　　他嘴唇翕动。我知道他在要求放他走。

　　我说不行。放你回去继续为你的小教主挡刀吗。一个月前你回来的时候，几乎是个死人了。

　　我把他放回床上，我也在他身侧歪下。他在这里只有一件亵衣可穿，平躺下去，半身裸露。

　　他的淤伤还没有褪，在苍白的身体上如乌云遮蔽。我在乌云中两点残红上留下咬痕，接着便专注于激怒他。

　　一点又一点的红蕊留在心口，脖颈，肩膀，黑色布条被他的眼泪浸湿。我问他你跟嫂子当日是不是这样的？

　　他无声地说，不是。

　　是吗。我咬着他的唇珠，让他没有机会说下去。

　　你曾教我做事追求极致。在这件事上，我用你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