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逍的一些小短篇》兔叉子

4、回家又看到我哥在吐血（续）

　　我和衣躺在他身侧守着，偶尔蹑手蹑脚地下地给灯添油，挑完灯芯之后，我想，诶？为什么我要这么小心？然后走路带风地回到榻边，瞥见他白云停驻的睡颜，心就又软了。

　　前半夜他安静柔软。十几年前他开始蓄须，不知作何缘故，长了胡子的他比白面无须的时候看着更加温和。

　　后来我侄女不悔回到他身边，他没有任何缓冲就成了爹。手忙脚乱地开始，索性做得还不错（他做什么都还不错）。抚养女儿的这些年把他打磨得越发像个慈父，武功也越来越韧，不再走刚猛的路数。

　　他逐渐悲悯逐渐善感，我则越长越像从前的他。他不再牵我的手，总会说“你长大了”。我讨了许多次没趣之后，也就学乖了。

　　既然不能再亲密无间，那离得远点吧。

　　我戳他的脸，捏他下巴上的短须。我回忆着小时候挂在他身上的感觉，那时候我认为他是无坚不摧的。

　　他喉结滚动，舔着嘴唇。我只好再次滚下去给他倒水。

　　后半夜我被他折腾得不行。他高烧，整个人像烫过的石头一样。我一桶一桶地打来井水给他冰敷降温。他呓语连绵，经文似的细语里唯一能听清的就是好多好多次“教主”。

　　教主。教主管你了？

　　我很想把他一扔了之——

　　当然不可能...毕竟他是我的兄长，我的亲哥。我长得跟他极像，说是我自己躺在那都行。

　　我怎么能不管我自己呢。

　　我是夏天体凉冬天体暖的人。我把他上衣脱了，环在我怀里。他□□了几声，又咯了一点血。我用拇指揉着他的嘴唇给他擦去。

　　鸟叫第一声时他稍安了一点。我把他放下，出了竹林蕖苑往镇上去。

　　我带大夫回来时，他正醒着歪在床上，自己不知道从哪找了件衣服穿，脸色和衣服都是惨白的。他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说昨天晚上，到现在没合过眼。

　　他又问我是不是怕弄脏床才让他睡在榻上，我说是。

　　他笑着说我才不管，我要睡床。

　　我让大夫瞧瞧他为什么高烧不退，然后就去炖刚买的鸡。片刻之后大夫忧心忡忡地走进厨房，说他胸前的伤口发了炎症，要拆开挤出脓水，再重新缝上。

　　我问要紧么？大夫说，要紧，要紧。

　　我又把他抱到了榻上，他的头垂着（疲乏得直不起来），喃喃地说，席子凉，你不要心疼床褥，我回头会买。

　　我说你已经弄脏了一床了。

　　大夫给他喂了一碗浑浊的黄水，他有点犹疑，但还是喝了。过了一会他就混沌起来，眼睛时张时闭。

　　我说可以了么？大夫说还不行，从药箱里拿了一块汗巾长度的白色布条叠了两折，用刚才给我哥喝的水打湿了，覆盖在他口鼻上。

　　很快他就晕了过去，头歪在枕头上。

　　大夫剪断了昨天的缝线，说这缝得太紧，邪毒是入不了，但原本刀剑附着在肌理上的脏东西也出不来。我看着那伤口随着线的拆除一点点裂开，竟自己崩开了最后的几道针脚。

　　血流了一榻，我给他擦着，庆幸他没躺在床上。

　　用了几十块布才把脓血清理干净。他手脚窸窸窣窣地挪动，大夫重新把他脸上那块汗巾打湿了，过了一会，他就又安静下来。

　　我问，这就缝么？大夫说是。

　　他用的是羊肠线，是用羊肠里面的筋膜搓的，用于缝合伤口既有弹性又不易引发炎症。

　　缝合完毕，大夫给伤口涂上疮药，说，你哥哥底子不错，普通人是禁不起这样的高烧的。

　　我问，普通人会怎样。

　　要么烧死，要么烧傻。

　　送走大夫之后，我到厨房看我的炖鸡。炖的不是太好，有点糊味。我挑挑拣拣盛出来一小碗卖相不错的温在锅里，剩下的我自己吃掉。

　　我回屋看他，他出了很多的汗，把新换的内衣打得湿透。再没有干净内衣了，只能让他光着身子。

　　我想了想，把他抱回到床上，给他盖了被子。

　　我坐在床边，门外竹影慢慢，阳光将进不进，我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后脖颈有种细碎的痒。我揉了揉眼睛回头看，他的手从被子下伸出来，正在轻轻戳我，戳进了我的嘴里。

　　我咬了一口。

　　他说诶呀。

　　我哼了一声，站起来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烧了。

　　他看了看门外，问你吃饭了吗？

　　我说没吃。

　　他说，可我饿了。

　　我说那你烧点饭？

　　他笑道，我做梦梦到炖鸡，你会做吗？

　　我说，我不仅会做，还做得不错。

　　我出去。回来时手里拿着鸡汤和已经晾干的内衣。我把他扶起来穿上衣服，再把鸡汤一匙一匙喂给他。

　　我问，好吃不好吃？！

　　他慢慢地嚼。说，除了有股焦味，还挺好吃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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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生活苦闷，沉迷战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