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纳兰洛夏

8、八.满城烟雨润初颜

　　正当少年揉着食指上的犬齿印，细细思考自己是否被骗了的时候，丫头把盘子推了过来。
　　少年看了眼面前缺了一口的卤猪蹄，那齿痕分外眼熟：“何事？”
　　“吃不下。”
　　“吃不下你要两只？”
　　“要你管！”
　　少年认命，斟了杯热茶递过去，然后拿过筷子开始对付猪蹄。
　　丫头按着细腰，自在了一会儿，却发现有双筷子在猪蹄上沿着齿痕猛戳，筷筷穿皮入肉，深可见骨，顿时转醒，心惊肉跳，后悔不迭。
　　好在这时旁桌坐下数人，约摸是码头上的纤夫、脚夫之流，个个三大五粗，嗓门瓮实，落座便是要酒闲谈。
　　“哎，你们听说了没，前几日在这一带出了一位侠客，唤做‘敲头客’。”
　　“哈哈哈，这什么鸟名字，听起来跟和尚似的。”
　　丫头见少年停了竹筷，便安了心，捧起热茶听书。
　　“你还别不信，听几个从山上下来的人说，有个白衣弱冠，拿着剑鞘就只敲头，敲一个倒一个，半天醒来都头晕目眩，恶心呕吐。你们说邪门不邪门？”
　　“呵，听你瞎扯，你这老东西就会说故事，喝！”一片敲杯碰盏之声。
　　“这年头还有人这么胡吹，也不怕笑话？”丫头弃了茶碗，意犹未尽。
　　“怪了，大侠、奇功，这不应是你最喜欢的么？”少年侧目。
　　“不是你说的嘛，书里的只能在书里，真的江湖哪有这么玄乎。”
　　“开窍了？”
　　丫头学乖了，不搭腔，只是端端坐着，心里暗暗估摸着距离。几息过后，觉得准了，便狠狠一脚下去。
　　满桌碗碟“叮当”作响。
　　少年看着桌下小猫抱着脚尖缩成一团，隐隐忍着哭腔，不禁后悔，于是也钻了下去：“要不脱了我看看。”
　　“滚！”丫头从齿尖挤出声来。
　　少年叹了口气，一手扶腰一手环腿，把四爪乱抓的小猫端了出来，放在凳上。
　　“把鞋脱了，我给你上些药。”
　　“不要！”两只爪子紧紧按着靴子，却不意摁到痛处，顿时泪眼婆娑。
　　“乖……”
　　丫头急了：“我喊‘非礼’了啊！”
　　少年似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旁桌一眼，眉眼冰凉。虽是蹲着，几名大汉却怂得飞快，立即缩头端坐，一副正人姿态。
　　丫头也注意到了，两颊泛赤，低头不语。
　　“能走吗？要不叫店家开个雅间你自己去上些药？”
　　“不用，一会儿就好。”丫头扭捏了几下，“你扶我起来。”
　　少年颔首起身，架着走了几步，渐渐痛消了，便放下心来。
　　“下次别再这样冒冒失失的，要是在家师傅又要说教了。”
　　丫头听得跳脚起来：“你还说！还不是怪你！”
　　“是是是，怪我怪我……”少年顿时头大，好言半晌，又许了一盒胭脂，终是放下铜钱唤人结账。
　　出了茶摊，方觉起了小雨，绵绵柔柔，细碎如雾。两人均是习武，点滴无碍，丫头更是觉得别有韵味，少年问过后便不以为意，继续闲耍。不料未行几步，却望见远处聚起了人堆，发冠攒动，油纸层叠，南北铺开数十米。
　　凑上前去，越过人群可见一艘二层画舫靠在湖边，船身细长，檐角小巧，青漆鸳瓦，煞是好看。丫头起了兴致，纵身跳上街边一酒馆屋顶，抬手遮作伞棚，从高处细细打量。少年见状，笑着点地起身，展开身法。
　　“啊——”怎知轻功刚起，人群间却传来一声女子尖叫。少年还未反应过来，却见一袭红衣腾身而起，足抵瓦当，折影而去，瞬息间已至湖面。等定神再看，丫头已扶着女子落在船尾。
　　少年无奈，只好折过头去寻自家丫头。待上了船，数个家丁正要围上，却被一声喝止，一老一少越众而出。老者须发皆灰，剑眉虎目，一身气力紧绷，显然防范。少者先老者半步，玉冠锦袍，香囊折扇，一副公子打扮，举止斯文，气质儒雅，对着众人浅笑。少年心想，怕是码头上望见过的那位王孙，颔首作礼。
　　公子迎上前来，俯身作揖：“在下顾南青，谢过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