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纳兰洛夏

2、二.半生晓梦半生眠

　　少年一步迈出，回首不语。三月底的风带着山茶的碎瓣，掠过头顶山门的檐角，散着落花香和泥土香。风里，老者在对面憋笑，丫头在边上装傻。
　　少年叹了口气：“走了。”
　　“哎——别，别呀，逗你玩的。丫头，别笑了！酒！”老者侧身夺过妮子手里的葫芦，仰头闷了一口，递给少年，“来一口，就算出师了。”
　　少年接过酒壶，看了两眼，递给了还在傻笑的丫头。
　　“干嘛，我不要，脏。”丫头不负所望。
　　老者两颊的腮肉鼓了鼓，咬着牙半晌，憋出一句：“滚。”正要转身，却被自家闺女牵住了。
　　“爹爹……”眼圈又红了。
　　“干啥呢，干啥呢？不就下山历练历练，又不是我死了，弄得跟给我上坟似……哎！你又……”
　　少年稳稳站着，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看戏。父女俩磕磕绊绊打闹了半天，也奈何不了谁，丫头便收起鞭把，猛地拉过少年，“走了，再见！”
　　少年似踉跄了两步，侧过身，却没有再动，反是抬头望向山门。一老一少对眼，在山茶香里驻足。不久，老者叹了口气，向着少年点了点头，似轻似重。
　　少年在身边人繁复的思绪中颔首，转身，翩翩而下。两人的身影在老者眼中顺着土坡缓缓没入山林，带着一丝牵眷。四处的鹂声稀稀落落，东躲西藏，衬着林间越发的静谧，
　　只是这静谧没有维系多久。
　　“喂！”
　　“何事？”
　　丫头挑眉，叉腰不前：“每天何事何事，你个何事怪！”
　　“……”少年无奈驻足。
　　“我说，你现在打算去哪？想做什么？先说好，要是不好玩我可不陪你。”
　　“整日好玩好玩，你个好玩鬼。”少年说完便走，干脆利落。利落到三步后才响起，“纳兰洛夏！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敢打你！？我可是你师姐，你给我放尊……”
　　“你想吃饭么？”少年认了。
　　“吃什么？”
　　“鱼？”
　　“好呀好呀！我要吃鲈鱼，那个刺少。”
　　“……”
　　少年摁了摁左手合谷，止住眉角抽动：“先下山。”
　　殊不知，下了山便是另一幅光景了。
　　一身朱红的劲装随着轻功在人群里幻化成残影，偶尔在糖葫芦、蛐蛐笼、胭脂水粉的摊铺前显出身形，然后又不知蹿向何处。少年跟了几次，便抱着剑吊在三丈远的地方不管了。过了半柱香，许是累了，亦或是饿了，丫头收了轻功，赖在一对大门前。三丈楠木，朱红衬金，散着鱼羊的油香。
　　“醉仙楼。”少年莞尔，“想吃这家？”
　　丫头小脸捣蒜。
　　“过了这条街有家小炒，鲈鱼清蒸一绝。”
　　捣蒜的小脸瞬间挂了下来：“我不要我不要，爹爹明明给了好多银子，我就要吃这家！我不管，这家看起来就很好吃，我要吃这……”
　　待到日头正北，丫头放下碗筷，对着盘中的鱼骨捂嘴捶胸。少年递了杯麦茶过去，收了声谢。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小嘴又开始不安分：“爹爹就是偏心，平日只让你下山采购。我要下来镇上玩一趟就千刁万难，都不知道你以前瞒着我吃过多少次好东西。”
　　“千刁万难？有这成语？”少年挑眉，举筷拨弄着几乎没动的焖笋，“再者，你的意思是我平日里做的饭菜不和您口味？我看您吃得挺开心的。”
　　丫头顿时汗毛倒立，赔上笑脸：“哪能啊，您的厨艺那可是天下一绝，举世无双。您看，我吃得都壮了许多呢！”
　　少年看着“赔”上来的小脸，伸手捏了捏，证实了其所言非虚，满意了。
　　小脸于是顺坡下驴：“洛夏，你说我们之后去哪里啊，也没个定数。江湖历练难不成就到处乱跑？”
　　“我也不知。”少年夹起笋段细细嚼了嚼，又挑出一瓣笋尖给边上投食，“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风调雨顺，所谓江湖也不是整天都有人打打杀……”
　　“杀——”
　　筷子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