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纳兰洛夏

17、十七.泼墨潇湘寻常艳

　　随着这声高呼，园内霎时涌进一大群人。
　　为首一位紫袍公子，板簪尖履，襟袖纹金，一派宫廷贵气，身后跟着几位富家子弟，均是昂首阔步，傲气斐然，再外则是一圈素帛家丁，阵势大开。
　　“你先别动，见机行事。”少年交待完，不等丫头回话，急忙快步赶回顾南青身边。不消片刻，顾南青见少年返身，心中略定，侧头小声告知：“沈家嫡子，沈瑜。”
　　少年眯眼，看的却不是沈瑜，而是周围一圈家丁。这些人看似年纪不大，却个个步伐沉稳，一呼一吸中胸口起伏厚重，不似泛泛之辈。
　　打量间，沈瑜见到顾南青一行人，阴翳闪过眼底，冷笑一声，大步而来。
　　“顾兄，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顾南青发现身边的友人隐隐拉开了距离，心中苦楚，却吃不准他人心思，只好小心翼翼。
　　相比之下，沈瑜却是豪放大气，拍了拍对方肩膀，高声说道：“正逢多事之秋，顾兄能百忙之中赏脸这立夏诗会，真是难得，难得啊！”
　　“沈公子言重了，这诗会乃我等上京子弟相知相交之时，在下年年不落，今年岂能留憾。”
　　“相知相交？哈哈，好一个相知相交。”沈瑜笑着，挥了挥手，四周家丁一应而散，朝园子各个角落而去。“最近这上京城着实不太平，我多带了些人手，既是护卫又是仆役，好保我等尽兴而欢，不受侵扰，顾兄你看如何啊？”
　　顾南青额角有些汗渍：“如此甚好，还是沈公子考虑周全。”
　　“哈哈哈……应该的，应该的。”
　　少年暗暗盯着四周，忽见一个家丁走向丫头，顿时警觉起来。丫头也正看着众人，此时收到少年眼神，暗道一声“良心”，隔着人群轻轻点头。
　　少年见丫头示意，略微宽心，便继续护在顾南青身后，看丫头如何打算。
　　家丁走到石桌边，却是礼貌恭敬，低身行礼：“小姐，有何吩咐？”
　　丫头神情自若，随意拿起琉璃杯：“那就有劳你拿回去吧。”
　　“好的，小姐。”家丁说着便要伸手去接，怎知眼前的小姐却仿佛突然触电一般，“啊”的一声，手腕一抖连杯带汤扔了出去。家丁眼神一凛，下意识的侧腰避过汤水，又急忙低身探手托住了杯盏，微微湿了袖口。
　　众人闻身看了过去，却见丫头一脸惊慌，眼角含泪，像是被吓到一般，捂着胸口小步跑来，软软地依在少年怀里，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我见犹怜。
　　“高手。”怀里嘟囔。
　　少年秒懂，看了一眼那个仆役，低头耳语：“小心。”
　　“嗯。”丫头一改此前矫情，十分乖巧。
　　除了顾南青脸色古怪，其余众人不疑有他，反而神情迥异。千金们眼波流转，一脸好奇；公子们痛失佳人，满面悲怆。不过几息之后，沈瑜收回眼神，见状赶忙出来圆场，不痛不痒地斥责了那家丁几句，便叫大家继续游玩。
　　待众人散去，沈瑜随意起了一个由头，便拉住几人相邀同游。顾南青推却不过，暗暗侧头看了少年一眼，看无非议，只好应允。沈瑜见此不禁注意起少年二人，心中疑惑暂时按下不表。
　　一路闲谈，言语间却另有深意。等到了处八角凉亭，沈瑜心念一动，停住脚步，唤人拿来笔墨。
　　“今日暖阳正好，天色清明。在这假山顶上，虽不如青峰之巅，却也别有韵味。早闻顾兄精通书画，不如借着此情此景，泼墨一番，以作消遣，不知意下如何？”
　　顾南青不知沈瑜心思，踌躇一番，还是接过：“公子谬赞。不过既然沈公子如此厚爱，那顾某献丑便是。”
　　言语间，两个小厮抬过一方榆木小案，案上纸笔铺架，朱墨俱全。顾南青深吸一口，欣然上前，挑了支白云狼嚎，蘸水刮墨，悬腕提笔。四顾园景，挑中了东南一角的紫湘竹，顾南青心中有了主意，随即落笔挥洒，墨舞游龙。
　　丫头凑上前去，见寥寥几笔，却是一方皴石之间，数支纤竹傲然纸上。茎节俊朗，散叶利落，枝竿间或是飞燕鱼尾，或是落雁惊鸦，翩翩浅浅，煞是好看。
　　见顾南青收笔，沈瑜干笑一声：“顾兄果然是技艺高超，沈某佩服。既然如此，那我也随意涂抹一番。手笨眼拙，还请顾兄指教。”说罢，不待他人应声，沈瑜便挤上前来，另铺宣纸，提笔作画。
　　片刻，却是一具双耳瓷瓶。
　　顾南青似乎想到什么，脸色难堪：“沈公子，敢问这是？”
　　“噢，是我唐突了。”沈瑜面上带笑，言语声间却透着冰冽，“前几日家中遭窃，失了这尊前朝的青瓷白玉贯耳瓶。家父平日最重此物，珍爱不已。自从遇此横祸，每日顿胸垂足，茶饭不思。我等身为人子，不禁急在心里，时常挂念。不知不觉就画了出来，还望顾兄见谅。”
　　顾南青强打笑颜，已是心中泛寒：“沈公子孝顺之至，乃吾辈楷模。”
　　“哈哈。”沈瑜一笑揭过，却是紧盯着顾南青的双眼，正色肃声：“且不知顾兄这几日可曾见过这瓶？若是有甚线索，沈某感激不尽。”
　　顾南青目不斜视，不卑不亢：“可惜顾某也未曾见过此物。若有消息，定当及时相告。”
　　两人四目以对，相顾无言，中间似有冷光不断闪过。少年抱胸立在一旁，看似无谓，却气血微动，暗暗惕防着沈瑜身后两个家丁。
　　“顾公子。”
　　正当气氛凝重之时，丫头突然冒出一声脆响，众人不禁侧目。
　　“小女子才疏学浅，本不应多言。不过你这竹子，似乎有些……”丫头停顿片刻，对着案边的宣画皱眉。
　　“画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