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忆昔年妆》周六合

2、目及宫闱

　　梅苑
　　林芩在梅苑后院打理梅树，梅苑的后面种着一院子的梅花，都是梅中精品，林芩最初买这个宅子的时候，宅子倒是不贵，就是这几十棵梅树花了大价钱。听说这南阳城最好的梅花原先开在丞相府，后来听说丞相夫人不喜欢，说是看着太清冷，没有富贵之气，就都移走了。
　　林芩每隔几日就要来打理一番，这梅花不仅被自古文人奉为高雅之物，就连养护也是不需要费什么功夫的，所以大部分时候，林芩只是看看梅树，在亭子里弹琴或是静坐。
　　“明夕，兰姨呢？”
　　“兰姨去乐坊了，今天正好是乐坊进新人的日子，兰姨一早就去了。”
　　“你想去玩儿吗？”
　　明夕听见林芩这么说，开心地直点头，拉着林芩就要走。
　　“好了好了，不着急，你先去把马车准备一下，顺便跟福叔说一声，要是今日有人来找我，就让他去乐坊。”
　　“今天会有人来找姐姐吗？”
　　林芩意味深长嘴角浅笑，看起来有十足的把握，被明夕拉着往外面走。
　　“会有的。”
　　明乐坊就在南阳城的主街上，在南阳城几条繁华街道的交汇处，四周有酒楼、旅店、茶馆、青楼等等，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达官贵人、江湖人士、南来北往的商人、南阳城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贩，各色人马、三教九流都是这里的常客，各种消息也是漫天纷纷。
　　林芩特地选此处开设乐坊，这里接触的人多，对乐坊是好事，每天都有不少人来乐坊听琴赏曲。马车在乐坊门口停下，林芩下了车，走上二楼。一般林芩是不来乐坊的，都是姚兰芝在打理，只是今日乐坊新招了一批姑娘，林芩特地来看看。
　　刚踏上二楼，就听见乐坊的姑娘在屋子里练琴，一般这南阳城里的贵胄们都是晚上来赏曲儿。林芩看见姚兰芝正站在四五个姑娘面前，时而打量她们，时而拿起她们的手看看。
　　“兰姨。”
　　“芩儿，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儿？”
　　“闲来无事，就过来看看！”林芩走到姚兰芝的身边，五个姑娘朝林芩微微行了个礼。这五个姑娘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打扮都十分朴素，一般送来乐坊学琴的家里都是普通甚至穷苦人家。姚兰芝递了个眼神给林芩，大概是说这些姑娘她还比较满意。
　　“这是琴坊的林芩姑娘。”姚兰芝向面前几个姑娘说道。
　　林芩也微微朝她们点了点头。
　　“芩儿姑娘生得可真标致！”
　　五位姑娘中的一位突然开口，穿着淡青色襦裙，头上只有一个木钗子。虽然面相上还很小，不过说话的神态和眼神都比别人成熟些。林芩看着她，看她并没有向其他人一样羞涩闪躲。
　　“你叫什么名字？”
　　“回姑娘，我叫荆意云。”
　　林芩听完之后，低眼沉思了片刻，然后便把视线转向别处。姚兰芝此时开口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待人都走后，林芩随意走到窗边，支起窗户。
　　“这姑娘倒是机灵。”虽然说着话，不过却靠着窗子垂头看向外面，这条街上很是热闹。
　　“是啊，不过太过机灵也不是好事！”姚兰芝伏案坐下，“说吧，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儿啊？”
　　林芩笑着坐在了姚兰芝身边，“就不能来陪陪兰姨吗？”也只有在姚兰芝身边，林芩才会有片刻的孩子气。
　　“你这孩子，我还看不出来！”姚兰芝朝林芩嗔怪了一声。
　　林芩笑笑，先是不说话，只抬手整理整理桌子上的花，“兰姨难道忘了，明年开春就是皇帝的六十诞辰，这一次的万寿节定会十分隆重。礼官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宫里虽有乐坊琴师，不过人力有限。我早听说，今年会请宫外的乐坊进宫表演。”
　　姚兰芝听林芩这么说，起初还有点惊奇，不过想到林芩在教汪太尉的女儿，也就明白了，大概是在汪府听说的吧！
　　“那你是说，咱们明乐坊可有机会？”
　　“这事儿并不难，南阳城好的乐坊就那么几家，这几年多亏兰姨你把乐坊打理得这么好，我知道你教我，教这些姑娘们弹琴费了很大功夫。有不少南阳城里的达官显贵常来这里，一来二去，明乐坊也是名声在外，况且我也早已找人在各处打点过。”
　　说话间，外面嘈杂起来，行人纷纷让路。林芩站在窗边，使了一下眼神，“看，不是来了吗？”
　　姚兰芝走近，看到一位穿着官服的人下了马车，站在明乐坊门口。姚兰芝看着林芩的侧脸，心下是又惊又佩服。
　　林芩从乐坊二楼的另一条路出来，她并不担心姚兰芝应付不过来，刚来到南阳城的时候，林芩就惊奇姚兰芝的为人处世，处处得章法，知礼数显体面，对南阳城甚至是宫里的人、事都略知一二。十五年前，林芩第一次见到姚兰芝的时候才五岁，林落梅告诉她以后姚兰芝就跟她们一起生活了，并让林芩唤她“兰姨”。五年后，林落梅去世，姚兰芝就把她带到南阳城，林芩的琴艺也是从小姚兰芝手把手教的。林芩记得小时候常常看见姚兰芝一个人弹琴落泪，暗自伤感，她跑去问林落梅，但是母亲不肯告诉她，只让她多去和兰姨说话聊天。有关于姚兰芝的往事这么多年林芩从来没有问过，她也一直没有主动提及，不过谁没有一些过去，林芩不喜欢把尘封的东西再挖出来咀嚼，徒增烦恼，酸了嘴巴。
　　林芩来到城外，离开了闹市，虽然安静下来，不过闷热无风，更有点烦闷，林芩沿着河边走走想透口气。不断有来来往往的人进城出城，城门口有些嘈杂，几辆囚车不知道从哪里过来正要进城，每辆囚车上都关押着四五个犯人，一共二十人左右，里面还有三四个妇人，都是穿着破烂，头发散乱，不管男人女人都蓬头垢面，神情憔悴病态，大概是在烈日下暴晒了好几日，脸上、手臂、脚上露出来的地方都脱了皮，伤口处流脓化血，散发出阵阵怪味，引得一些苍蝇虫子飞绕在囚车边。
　　“奉大理寺李大人之命，押解犯人宫满一家二十一口人进京……”
　　车马进了城，城门口又恢复了顺畅。这宫满原是在符王账下做参谋和管理军饷，一个月前被查出利用权职中饱私囊，私吞军饷，被人举报接发后立即就被抄家，发现家中藏有大批不明钱财，证据凿凿，从揭发、查证到收押只有十日。宫满是符王王妃的舅舅，听说符王生气至极，不仅抄了宫满的家，连王妃都休了。关于这件案子已经是人赃并获，到大理寺定案只不过是走流程。
　　林芩想起那一日在明夕截得的信中看到宫满的名字，目送渐行渐远的囚车，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