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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前情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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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爽朗。陈沉香倚着窗细致地绣着鸳鸯。
她本不喜欢这种成双成对的鸟儿。这世上谁不是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纵然骨肉相依,死后也不带一星半点儿牵绊。可是这鸟美艳,却是锻炼配色的好法子。
陈勋进得屋来瞧见妹子正凝神针黹不由童心大起,转到陈沉香背后猛的一喝,惹得陈沉香皱眉。
陈沉香放下手中活计,抬头,不意外的看见陈勋。
“妹子,干什么呢,现在?”
陈沉香扬扬手中的刺绣,不说话。
“嘿嘿,好妹妹,是给我的么?”陈勋涎着脸问。
陈沉香皱眉:“哥,你还真想要这个?”
“我央过你好几遍了,你都不答应。上次你绣的梅花,我让你给我,你嫌糟蹋了它;上上次你绣了一匹马,我正要拿去显摆,可巧,你立时发现了,把我说得狗血淋头,好一顿教训。再上次,我心思还没动呢,你自个儿把它给绞了,说是气已纯还引不来同类,肯定是不够好,可是哪里有死物招引活物的道理,妹妹你分明狡辩,不想给我罢了。所以这次,好容易有一点松动,我怎能不抓住了机会,我是要定了,管你绣了什么。”陈勋笑得像得了什么天大好处。
哈哈,终于可以炫耀了,就妹妹这手艺,这里何人能比,少不得让他们愿赌服输,给自己做牛做马。
好没头脑,陈沉香默想,到哥哥你成亲那日,你就叫我以刺绣为礼,我如何不会给你一幅最好的。她却没想到陈勋居然是拿她的东西与人打了赌的。这会子胜利在望,好不欢欣。
“哥哥不去念书么?你不是在准备乡试么?干嘛还有空闲来我这儿?还蹑手蹑脚的小偷行径一般?”陈沉香问。
“那好无聊。整天之乎者也,烦都烦死了。”陈勋抱怨。
陈沉香笑笑:“可不是哥自己以入仕为志向么,怎么现如今觉得乏了,往后可怎么办?”
“我,改变主意了。”陈勋索性耍赖,“不过要是妹妹你真的把这绣品给了我,我就不改变志向了。”
“这同我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哥哥你的人生。难道还得由我来负责?”陈沉香顿一下,“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儿?”
陈勋眯了眼:“妹妹你怎么能这样撇得一干二净。想当初我要接近这不干不净的地儿不都是想为家里减轻负担么。”
“糊弄谁呢,哥哥!”陈沉香把针别在绣布上,揉揉眼,“难道不是哥哥说大家闺秀要比小家碧玉有风情才拼命想得到接近她们的机会么?怎么就是我们的原因了。哥哥也忒不厚道了,没的丢了老先生的名声,看他不跟你急。”这老先生白发童心十分能折腾。况且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说不过你。”陈勋沮丧,可又眼巴巴的道:“这绣品真给我了行不?以后我事事都听你的都行。”
陈沉香失笑。
“如果不呢?”陈沉香问。
“也不能怎样,还能把你怎样。”陈勋孩子般的赌气。
陈沉香吹吹指甲:“哥哥委屈了。”
陈勋连忙摇头。
“对了,”陈勋一拍手,“爹说要给你找婆家呢,你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陈沉香看着窗外,“嫁人生子然后死去,总归都是这样。”
“都一样啊,生老病死。”陈勋笑嘻嘻的说,“所以才要努力的生活嘛,见想见,做想做。”
所以才说都一样啊,女子能有什么自由不过都活在世俗的牢笼里。陈沉香暗想,没说出来,她不愿泼哥哥冷水。那么些微的赤子之心她并不忍心现在就消失了。
“妹妹,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去让爹回了。”陈勋正色道。
陈沉香摇头:“再拖下去就是老姑娘了,到时谁养?”
“我养。”陈勋一本正经,“要是妹妹你一辈子不嫁出去,我就养你一辈子。”
那么,到时,谁会先不耐烦?是要养活不事生产的我的你,还是仰你鼻息生活的我?彼时,我们已是两个成人,非为少年少女,那时的青春情怀恐怕早已由平凡而琐碎的生活消磨干净。
不喜欢争执,尤其是亲近的人,所以即使你可以成为我的依靠,我也不得不放弃。
陈沉香微笑:“有如此的哥哥,真是福气,不知到底耗尽了几辈子的。”
“别说不中听的话,你呀,定是生生世世得人疼的。”陈勋板着脸说。
“是吗?也许真如哥哥所说吧,挺好的,想想。”陈沉香又拿起绣花针,“哥哥真不用念书了么?近晚了呢。而且我看,那么多举人不少你一人吧。”
陈勋咬牙切齿的离开,到门口又折回:“可说好了,这个是我的,真要定了。”
“好,好。劳烦哥哥带上门,还我一些清净,可好?”
陈勋听话的关门,手舞足蹈。
陈沉香听见他从院子里传来的愉悦笑声。
等着叫爷爷吧,乖孙子些,陈勋得意洋洋。
到落黑,陈沉香将一概物事收拾妥当,上了灯,静坐一会儿便听见陈勋唤自己吃饭。
到灶头盛了饭,摆好碗筷。各人稀疏一碗。
“妞儿,今天沈家居然来提亲了,你可得了天大的福分。”陈胜道。
陈沉香不语。
可这并没有丝毫冷却陈胜的热情。他拥有倾诉的欲望可并不在乎倾诉的对象,所以,从来都能自得其乐。
“那沈家可是我朝数一数二的人家,想给他家当媳妇的不知有多少,可这馅饼居然砸到你头上,妞儿,这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也算福气?若是,不要也罢,宁愿结怨。
“呢,妞儿,自你到我家来,我可从没有亏待过你,是吧?饭呢,我有一碗吃的你就肯定不是喝的,事情呢,我们老两口也包干了,很少咋呼你去做什么。所以,这一次,你就应了好不好。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况且我和你娘年纪也到那个地方了,你就权当尽一份孝心,早些让我们享享清福吧。”陈胜有点无酒自醉的味道。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已经想那么远了。若是那沈家仅仅是商人之家,不知你还会不会如此积极的想把女儿送过去,爹?但是,若真能得他们之帮助,使你们有清闲日子,又有何不可呢。而且若能飞上枝头变凤凰麻雀哪有拒绝的权力!
“我就说嘛,像妞儿这般美丽贤淑又温柔大方的人上哪儿找去肯定是做好人家媳妇的料儿。嘿,终于给我等到了,”陈胜还在那儿沾沾自喜,且不忘向陈沉香问上一句,“你说是不是,妞儿?”
陈沉香低着头垂着眼睑,囫囵回了个是。
陈胜得了女儿如此回答,更加喜不自禁,只是还要说话的当儿被陈氏一句话打断了:“孩子他爹,你还吃不吃了?今天累了一天,我可想早些休息。你要后吃完你就洗碗吧,我等不得了。”
陈胜平生最怕做家事,闻言赶紧的闭了嘴,三下五除二就把一碗饭刨了个干净。
“赶明儿个,我们肯定也能吃一回山珍海味。”陈胜自言自语,把嘴角舔了舔。可不得浪费,这真是用汗水种出来的。
陈氏吃毕饭,捡了碗呼了陈沉香同她一道洗碗涮筷。
“明日里姜媒婆要来,你可要见上一见?顺道问问些事也是好的。”陈氏说。
“不用了。”陈沉香回绝。
媒婆不过另一类王婆。
陈氏叹口气:“知道香儿你心里委屈,可这沈家毕竟家大业大,你爹也不好推拒。而且这沈公子的风评也还是好的。未过及冠之时已经名声在外,把自家打理得蒸蒸日上,听说还素来不沾勾栏瓦肆,若真得这么一个良人倒也让为娘放心。且若你过去也是做正房二,便是将来有个什么,有一个地位在那儿也足保你衣食无忧。人生一世,不过如此。”
“我并不知道香儿你来自哪里,也不知道你原来的生活都教会了你什么。可是,香儿。一个女人最要紧的就是嫁一个好丈夫,即使不能志同道合,只要他肯疼你便是幸事。”陈氏放好碗打理过灶头,又抬头看着陈沉香,“生活同你哥哥那些书中的故事是全不一样的。”
我也不相信那些故事,陈沉香默想,不仅不信那些故事,就是娘你的话也是不信的。
陈氏摸摸陈沉香的头:“晚了,睡觉去吧。”
陈沉香点头:“娘, =你也早些休息,累一天了。”
“娘知道。乖,晚上就不要绣东西了,坏了眼睛可不好。”
“嗯。”陈沉香回答,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黑灯瞎火。上床斜斜倚着,陈沉香静静的闻着花香。、纵使不过野花也韵味分明,从不吝啬独属于自己的美丽。
忽然间已经长大了呢,时间果然如白驹过隙倏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