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史官

13、所谓曾经4

　　徐云是一个美人。初初见时是她的藕荷色嵌四合如意七窍连云样图纹的长裙先自轿中及地，然后是如葱的小手，缓缓伸出，搭在一旁丫鬟的手腕上，接着从轿中探出头来，顿时让人眼前一亮——桃花脸面，细长柳眉，妖娆凤眸，汗气晶莹的鼻头以及微红的樱桃小口。她梳高髻，插牡丹花掐银步摇，上身是米色纱罗对襟窄袖短襦，绣着亭亭玉立的荷花，一条画帛斜斜的系在胸前，便是只看这一身行头，也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只是便是如此也难掩疲惫，徐云怏怏的靠着乳母，娇嗔：“下次再不听姨娘的话了。跋山涉水，忒的心烦。”
　　乳母脸道了几个好字以为安抚。
　　看见沈卓，徐云即时欢喜的蹦起来，小步跑到沈卓跟前就要张臂。
　　沈卓按下她的手臂，退后一步，温文有礼的问了个好。
　　徐云跺脚，嘟着嘴，眨眨眼。
　　沈卓对这个让自己等上许久的表妹并无多少好感，并且对自己娘亲将人安排在自己和沉香居住的院子内颇有微词，可是一见她这个样子，心也就软了，到底是个姑娘家，自己不应苛责。于是着人领着徐云回屋，且命人备了解乏的果蔬送过去。
　　“表哥不陪云儿进去么？云儿对这里不熟。”徐云撒娇。
　　沈卓笑一下：“若真不熟找你嫂子去。我今儿个有事，不得不走了。”
　　徐云一面为沈卓不陪自己而难过，一面又禁不住得意——表哥为了等自己居然放下手中的事情，这不是另眼相看么。
　　“云儿就不打扰嫂子了。表哥记得早点回来陪云儿。”
　　沈卓侧过脸，笑一下，然后又正面对着徐云：“好。你若不想去跟你嫂子问个安便别去打扰她，她喜欢清静。”
　　可以不去跟嫂子问安？这么说那个女人在这里是没地位的，徐云心中暗笑，福身：“云儿省得。”
　　沈卓没避让开，面上讪讪。
　　“我还是先走了。”沈卓双手背在背后，闪人。
　　徐云要不是看见陈沉香身边还有个小四，便真当她作丫鬟了。
　　没一点大户人家媳妇儿该有的气势，徐云暗道。
　　陈沉香对身边窥视自己良久的视线终于有了反应，抬头，微笑：“妹妹来了。”
　　徐云横她一眼，不说话。
　　陈沉香想了老半天，掩唇低笑。
　　徐云被笑得两眼怒睁。
　　“不是个妹妹么？这么天仙似的人儿还是个弟弟不成？”陈沉香戏谑。
　　“瞎了你的狗眼！”徐云跳脚。
　　一旁的乳母忙迭声赔不是。
　　“请小姐注意您的嘴巴，要是没洗干净，这儿有备用的杨柳枝，小四可以拿给您。”小四低声说。
　　“你个贱丫头，等表哥回来我让他打死了你。”
　　这人极没分寸，陈沉香皱眉。人命真是个轻贱物？
　　徐云却暗笑，这样你便能放下戒心吧。虽然你可以在表哥面前吹吹枕边风，可是怎比得我的梨花带雨，你多说个几次怕就会惹表哥厌烦了，那时，我趁虚而入，岂不甚好。然后再寻个理由发作了你，从此我便与表哥双宿双飞，只羡鸳鸯不羡仙。这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在话下。
　　“小四是我的丫头，自然由我来管教，表妹你不过客人，还是不要寻衅的好。”陈沉香说，声音极低。
　　徐云跺脚，转身问人自家姨娘在什么地方？
　　便有丫鬟善于察言观色的，领路带着徐云往沈老夫人的居所去了。
　　徐云一见老夫人便细泣起来，惹得老夫人心肝儿的乱哄。
　　“这是咋的了？怎么才见着姨娘就落泪了？莫不是舟车劳顿，受了苦了？”沈老夫人心疼。
　　“知道要来探望姨娘，再苦云儿也受得。”徐云耸耸鼻子道。
　　“真是个好姑娘。”沈老夫人欣慰，“那么，云儿这般哭泣又是为了哪般？”
　　“云儿不敢说。”徐云低声。
　　“呵，别怕，有姨娘给你撑腰呢，尽管说，要是卓儿那小子的话，姨娘教训他去。”
　　“不，怎会是表哥。他还到门口接我呢。”徐云甜甜的说。
　　“那小子总算知道分寸。”沈老夫人笑，对儿子的这种行动满意至极，这说明什么？那妮子还没把自家儿子完全迷住呢。
　　“表哥是很好的。”徐云再一次强调。
　　“那，云儿，为什么哭呢？”
　　“云儿还是不敢说。”徐云咬着贝齿，轻声。
　　“莫非这园子里还有我摆治不了的人？”沈老夫人冷声。徐云这几番不敢说一出口，她自然猜到不敢说的事会与谁有牵扯，当下，对新媳妇的恶感又增加了几分。
　　“是嫂嫂她，她居然说我没权利管教一个下人。姨娘，那下人侮辱于我，嫂嫂居然护着她，您说嫂嫂这安的是什么心哪。”徐云拭了眼泪，却仍真真是梨花带雨的感觉。
　　沈老夫人怒极，噌的起身：“好个恶妇！”
　　“姨娘不要生气，嫂嫂她也许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丫鬟自己发癔症了而已。只是云儿毕竟是外人，嫂嫂不让云儿插手也是自然的。”
　　“哎哟，云儿怎么会是外人。别哭，待姨娘为你讨个公道。”
　　“别，姨娘，要是表哥回来知道了，怕是伤了你们母子的和气。”徐云拉住沈老夫人不让她往外走。
　　“云儿，你真是善良。可是这口气，你怎么能忍呢。再说了，你表哥孝顺，自然不会跟我罅隙的，来别怕，姨娘带你过去。”沈老夫人慈祥的笑。
　　徐云把脸靠在沈老夫人身上撒娇，心却禁不住得意起来。姨娘在我这边，我看你有何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