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良妃》团子月

38、担心她吗

　　弥剑秋将一拳闷闷地砸在墙上，面沉如水的模样让惠和有些心惊，她从未见过师兄如此这般，就连父亲离世时也不曾这样。弥剑秋握紧身侧的门框，青筋微突，道：“生儿如今有多喜爱那楚厌，我就有多后悔同意这门婚事。若是我早知道他......”

　　惠和出声打断弥剑秋的话，道：“师兄你知道的，我这一辈子无儿无女，阿厌就相当于我的亲骨肉。弥生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就当是用一个她的孩子还了你欠我爹那条命吧。”

　　弥剑秋嘴唇微颤，双手撑在头部两侧，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他知道惠和是什么意思，当年师父为了给绸儿寻解毒之法，独自去千岭雪山采药，那日天气多变，阴云如山般翻涌，一场雪崩将冠绝天下的“药神”淹没。

　　果然，一报还一报么？

　　芳华院。弥生拉了拉绸被，侧身便看见天边那一轮清冷的银月发着柔和的光芒。一滴清泪悄然无声地滑落在枕畔，为何她现在如此想念千里之外的楚厌？弥生下意识地用掌心捂住自己的小腹，她只觉得有些不安。

　　昏昏沉沉睡了几个时辰，迷糊中听到院中隐约有婢子哭泣的声音，其间还混合着月茶的训斥。她撩开帘子，想开口呼唤月茶，却才发现自己的喉咙疼痛得紧。

　　月茶捧着一尊烛台轻手轻脚地走进屋，才看见弥生已经被吵醒，忍不住暗暗啐了口那些个拎不清的奴婢。将红烛台放在小圆桌上，便过来将弥生扶起来坐着，又顺手给她背后垫了个锦绣花枕，免得着凉。

　　弥生坐直喝了口茶润润喉咙，方才觉得好些。她问道：“为何如此吵闹？可是城中出事了？”

　　月茶接过弥生手中的茶杯，眼神躲躲闪闪不接弥生的话。家主吩咐了的，任何人不准将此事说与小姐听，否则就要被赶出药谷山庄。虽说平时在小事上小姐护得了她，家主也懒得与她一个小奴婢计较。但要是真出了大事，怕是天神老子来也保不了她。

　　“月茶，快说呀，是否是皇宫出事了？”弥生一把拉住月茶的手问道，粉黛未施的脸上写满了焦急。看见月茶不吭声，心中的担忧又多了一层，竟披上衣服就想往外跑。月茶带着哭腔跪在地上，道：“小姐，奴婢求您了。这次您就不要插手此事了，再不济朝中那么多大臣和将军，您一介弱女子能做什么？”

　　果然是出事了。弥生下床，扶起跪在地上的月茶说道：“我这并非是多管闲事，我是要去保护我夫君的至亲。我不能让他满怀欣喜地归来之后，看见的是民不聊生家破人亡。月茶，你可懂？”温柔地用指腹擦去姑娘眼角的泪痕，目光中却多了一份坚定和无畏。

　　月茶摇摇头，低头想了一会开口道：“奴婢不懂，但奴婢知道是当年郡主救了奴婢一家。小姐去往何处，奴婢誓死追随。”

　　弥生背过身，只觉得眼中泪水胀得慌。跟着她，月茶不但未过上王妃贴身婢女那样的好日子，自己还让她一次次陷入险境。这次，是要连命都一起丢了么？

　　刚走出门，便碰上了面无表情的弥剑秋。老爷子一撩衣袍在绣凳上坐下，瞟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月茶，沉声问道弥生：“你要去何处？”

　　弥生并没有像从前那样嬉皮笑脸，她盯着父亲的双眼一字一句回答道：“皇宫。”

　　弥剑秋满眼复杂地看着女儿坚毅眼神，和当年她娘信誓旦旦说要嫁给他的眼神如出一辙。自从自己的妻子去世后，弥生便成了他唯一的牵挂。作为父亲，怎么能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往火坑里跳？大燕江山必然会遭此一劫，可这一切与他弥剑秋何干？与他的女儿何干？

　　“因为我是爹爹和娘亲的女儿，因为我已嫁作楚家妇。”弥生的声音不高不低，却直击弥剑秋心里深处。

　　屋内静默了半晌，窗外无边的黑夜还在延续，一眼望去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父女二人就这样直直相望，最后终是弥剑秋再次妥协，开口道：“你若想去便去吧。”说完后站起身，将一个布囊塞在弥生手中，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般，摇摇晃晃走了出去。

　　弥生看着父亲已经苍老不少的背影，和那头青丝中突然生出的大片白发。鼻子一酸，翻天覆地的情绪险些淹没了她。她将那个布囊放在最贴近心脏的地方，便带着月茶从后山出府。

　　平时热闹的朱雀大街上渺无人烟，唯有一队队身着铠甲的士兵在各个大门口镇守，脸上的青铜面具挡住了他们的神情，手中的铁枪发着冷寒的光。

　　在进入皇城的最后一道门时，弥生的车毫无意外地被拦下。为首的将士粗声大气地问：“车上何人？”

　　月茶刚要下车，被弥生伸手拦住。车内传出弥生坚定而冷静的嗓音，回道：“本王妃要进宫面圣。”

　　众人听车内的女子自称王妃，又已想到当今大燕适龄且已婚的王爷只有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摄政王。于是从心里就少了几分底气，语气还算恭敬道：“王妃见谅，上面下了死令，决不允许任何人出城。”

　　“你也说了是不允出城，本王妃是要进城，有何问题？”弥生淡淡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众人没想到弥生那样会钻空子，可仔细想来又好像有几分道理。为首的将士沉思片刻，听说这王妃很得那摄政王的欢心，大燕五皇子想要成功登上皇位，怕还是少不得她。

　　于是对部下吩咐道：“放行。”

　　弥生道：“多谢。”

　　此刻楚厌的书房里一片静默，尧镜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口中还在跟楚厌报告军情：“现下元稷泽的部下打着匡扶正统的旗号，要将那遗失在外的大燕五皇子扶上位。燕都已经被包围地水泄不通，而咱们留在燕都唯有一支御林军，怕是抵挡不了多久。”

　　楚厌道：“从此地赶回燕都最短要多长时间？”

　　“快马加鞭至少要三日。”尧镜老实回答。

　　底下一个名叫李青的都督十分善看眼色，见状连忙说道：“恭请摄政王回京主持大局。此地就交与臣，王爷不必担忧。”

　　楚厌转头看了他片刻，点头道：“本王会尽快平乱。”说完没有多加犹豫就大步往外走去。

　　尧镜快速跟上自家殿下的脚步，见楚厌脸色无虞，才小心翼翼补充道：“据探子来报，王妃娘娘今早带着月茶进宫了，不知可有被守卫为难。”

　　楚厌脚步顿了顿，本来是平淡无波的心境，突然被尧镜的一席话泛起了涟漪。是的，他担心她，担心她遇到危险，担心她为了保护别人不顾自己安危。他更清楚弥生的意思，她这是要与自己同生死共进退，这一丝温暖震落了他心头上多年的积雪，最终化为汩汩春水流去。

　　他迅速在心中盘算手上可用的兵力，幸好在离开燕都之前就有过当下这种情况的设想，提前将一部分驻守边境的兵力调至十九州附近，如今支援皇城恐怕也会快上好几日。

　　弥生刚到慈宁宫前面的花园，就见太后跟前的香叶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差点将同样步履匆匆的弥生撞到。月茶连忙护住她，香叶见状也临时改变方向，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道：“求摄政王妃去看看太后娘娘吧，太后晕倒了。”

　　“什么？晕倒了多长时间？”弥生也顾不得香叶的莽撞失礼，示意月茶将她扶起来之后匆匆朝慈宁宫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

　　“太后听说明政殿被叛军围得水泄不通，一心担忧皇上的安危，心疾突发晕倒了。奴婢已按照从前太医吩咐的，给太后服下了凝心丸。”香叶带着哭腔道。

　　弥生为慕容灵把完脉，帮她掖好被子道：“太后一时气急攻心，乱了气血。幸好你给太后服下凝心丸及时，才无甚大碍。”

　　香叶悄悄抹了抹额前的冷汗，听到弥生的夸赞依旧不觉欣喜，要是太后娘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和家人也难逃一死。她心神未定地道：“太后凤体无事便好，谢王妃娘娘相救。”

　　“应当的。”

　　忽然听见外殿一阵喧哗，其中夹杂着中年妇人和少女的尖细声音。她道了句：“太后需要静养，别让旁人扰了她。”弥生看了一眼月茶，月茶心领神会地守在了慕容灵的床榻前。并非是她不相信那些宫女，而是因为实在是情况特殊，不可不小心。

　　说完就朝外殿走去，一路听见少女的柔嫩嗓音掩不住担忧。守门的宫女拦着少女快要哭出来，道：“殿下您就饶过奴婢们吧，太后娘娘吩咐了不让您出海棠阁。要是太后知道了，定是要狠狠惩罚奴婢们的。”

　　“你们只惧母后，不惧本公主么？母后晕倒了本公主怎么可能在海棠阁坐得住？”少女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都给本公主退下！”

　　“袭宁。”一声平静无波的女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