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难防》一目千空

25、第 25 章

　　项京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江曳。

　　他顺着江曳离开的方向追了没一会儿，就看见江曳蹲坐在马路牙子上。

　　项京走过去，说道：“要不给你立个牌子？你就可以开业了。”

　　江曳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不是说了让我一个人呆着吗？你跟过来干嘛？”

　　项京抱着臂，一副睥睨的姿态，看着江曳道：“刚刚不是脾气挺横的吗？喊的不是很中气十足的吗？现在又蔫了，又不跑了？”

　　江曳没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盯着马路一处发呆。

　　然后他看到项京的鞋子转了个弯，彻底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他心想，这次项京应该是真的不管自己了吧。

　　心里谈不上是高兴还是失望。只是感觉皮肤被一根针小小地刺痛了一下，让他在阳光下猛然打了个冷颤。

　　好冷。

　　江曳感到声音正在向远方跑去。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就像见到项京之前那样，他闭上眼，把头深深埋到了膝盖里。

　　好想睡觉。

　　他的意识仿佛漂浮在虚空中，这让他觉得一阵清醒又一阵模糊。此时江曳不知道自己身处现实还是梦境。

　　他想应该是打了个盹儿，意识飘忽不定间，却被胳膊上冰凉的触感生拉硬拽了回来。

　　江曳猛地抬头，正看到拿着矿泉水的项京俯身看着他。

　　“平日里就看你一副缺乏运动缺乏钙的懒散样。遭报应了吧？自己低血糖了都不知道吗？”

　　项京看着那双平日里素淡描摹的双眸，此时正布满血丝，便心有不忍。

　　他也不顾地上的灰，大剌剌地也坐到了马路边上。

　　“巧克力，包子，选一个。”

　　江曳想了一会儿，迟疑道：“包子？”

　　“哈，没有。”

　　“......”

　　见项京丢过来一颗巧克力，还说道“将就着吃哇”。

　　江曳心想“那你又何必问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拆了包装袋。待甜腻的气味布满了整个口腔时，他感到四肢乏力的感觉慢慢地在消失，之前的晕眩感也有所好转。

　　项京：“以后跑路前，能先做好准备工作吗？像你这种体质，不出五步就是要被敌军抓回来当俘虏的。”

　　江曳：“那你要我当你的俘虏吗？”

　　许是没料到对方会有这样一番回答，项京一时失了声，目瞪口呆了半天，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平日里都是他怼别人，结果这次对方攻击太强，触到了他的知识盲区，这般回怼真是令项京招架不住。

　　江曳看着项京一副“吃瘪认栽”的模样，却并没有口头上得逞的快感。反而自嘲的说道：

　　“玩笑话，别当真。一副吃了屎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项京这才呼出心中吊着的一口气，拍着胸脯叹声道：

　　“你刚真的，神情太认真了，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接。”

　　江曳看着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却没有跟着笑，反而问道：

　　“我是说如果，我刚刚是认真的，你打算怎么回答我？”

　　“呃...”项京犯了难，“我觉得吧，当朋友就挺好的...你确定还有比朋友更好的相处形式吗？”

　　江曳兀自笑笑，没再继续这个问题。

　　“不好意思啊，在医院。情绪激动了。”

　　项京看着江曳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他的嘴唇，马上领悟了对方言语里的意思。他摆摆手：“没事，我没在意。就当被蚊子盯了下。”

　　江曳：“......”

　　项京解释道：“......我不是说你是蚊子的意思......”

　　江曳：“......如果这么想能让你开心的话，我是蚊子也行。”

　　......

　　项京觉得如果这样想的话，自己以后都不能直视蚊子了。

　　他话锋一转，想把这个令二人尴尬的话题翻篇，于是道：“江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洗了胃，如愿挽留住了那个男人。现在应该正在睡梦中吧。”

　　“嗯。”项京点点头，“江阿姨，生命没有危险就好。”

　　他不想深究江婉婷的情感纠葛和江曳复杂的家庭关系。对于他人的私事，过多的打听总是显得不够尊重。

　　倒是江曳，反而像是卸下了什么负担似的，大大方方的说道：

　　“我们家，挺丢人的吧。”

　　他没有等项京回答，而是继续道：“我小时候，问我妈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自己的爸爸。而我的爸爸却同时还是别人的爸爸。”

　　“那时候我还以为，我的爸爸很强，所以他能同时当好多人的爸爸，照顾很多小朋友。”

　　江曳自嘲地笑道：“很傻吧。但我那会儿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妈妈开始还工作，后来为了照顾我，就辞职了。但家里一下子经济状况就不好了。不过当时的我对钱没什么概念，我只是知道，我想要一个玩具，我的妈妈都说过段时间。”

　　“敷衍多了，我就不要了。因为我知道，我永远无法拥有。”

　　“我曾经上过一所私立幼儿园，里面每个小孩子，都有我艳羡的东西。童话书啊，玩具啊，或者爸爸妈妈。我每天就眼巴巴的望着每一个人。”

　　“我想成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就是不想成为我自己。”

　　项京听到这里，心里一紧。

　　“付卓然，恩，就是我最羡慕的人。因为他能和我爸爸住在一起。”

　　“但我也很讨厌他，因为他自己贪玩不小心，最后害得我被骂，然后被转学......反正也是幼儿园，我现在也释怀了一些。”

　　“而且看到他见到我就咬牙切齿的模样，说实话，还蛮爽的。因为我根本不值得他在意啊。一个不值得被在意的人反而老是被人惦记着，怎么说呢，我觉得这也是让他不快乐的一种方式吧。”

　　江曳耸耸肩：“看到了吗，项京，我就是这么心里阴暗的人，我的家庭也如此不堪。我每天想的都是得过且过。情绪激动起来还会乱咬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坦然了内心，这些沉疴旧事本来以为都会烂在心里，无法言说的各种苦痛只能自己吞咽。结果却阴差阳错地被项京窥探出一角。

　　江曳就像个破罐破摔的恶作剧小孩，在被人揭露秘密后，一方面对外界承认，对，我就是惹人讨厌的坏小孩。一方面又希冀，能有人过来关心一下他，包容他丑陋的一面。

　　能在见识到完整的他以后还能选择陪在他身边。

　　江曳觉得自己自私又可怜，却又如此自卑。只能靠揭开伤疤来换得关爱和同情。

　　他根本没有自信，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特质值得被别人珍惜。只能用这种自损八百的方式，求得别人的目光。

　　而今，他像个突然泄洪的堤坝，将自己所有的难过一股脑地倒给了面前这个人。江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会渐渐疏远我的吧。”江曳想。

　　“也好，反正之前也是一个人。人总是孤独的。反正高三也过了一半，之后还是要分道扬镳。”

　　见项京没说话，江曳心沉了沉，不过可能因为做足了心理准备，也就几秒钟，他便调整好了心情。

　　正当江曳准备说“你可以回家了我还要去病房看我妈”时，他突然看到项京语气闷闷，似乎压抑着情绪：“你可以和我多说说的。”

　　“......啊？”

　　“我以前只以为你是身处叛逆期的小孩，还犯有要和家人闹独立的中二病。”

　　江曳无奈笑笑“.....原来我给你的印象是这个？”

　　项京想说些安慰人的话，张了半天口也说不出那些“体贴之语”。千言万语到头来只是拍了拍江曳的肩膀，干巴巴道：“总之，你有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不要一个人承受。

　　江曳看着面前这个大男孩手足无措的模样，突然就心里一暖。

　　他粲然一笑：“好，我会的。”

　　然后，谢谢你。

　　项京和江曳在医院分别，后者回到了病房里。当江曳推开门的时候，看见江婉婷已经醒了，听见门开的动静后正惊喜地望过来。

　　结果看到是江曳，眼神中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失落。虽然表情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江曳捕捉到了。

　　他咬咬牙，低垂下目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这才闷闷地说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可能是不擅长说一些关心人的话，所以这几个字从江曳口中说出来，语气生硬，还带着干巴巴的气味。

　　但面前站着的的毕竟是自己儿子，血浓于水的亲人。面对亲人的关心，江婉婷的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下来，她轻声道：“我没事。”

　　江曳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江婉婷神情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开口问道：“你爸呢？他...没来？”

　　听到这一问话，江曳便气不打一出来。他下意识地就想吼回去“谁说他是我爸”？但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江婉婷，想着这是自己亲妈，还是强忍怒意地说道：

　　“我来的时候和他打过照面。他说有个紧急会议要开就先走了。”

　　“啊...原来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才走的啊...”

　　才不是，明明就是嫌丢脸，才一刻都不想多呆。

　　江婉婷指了指门口衣架：“你把我手机拿来。”

　　江曳没动，只是道：“你是要给他打电话吗？”

　　江婉婷：“怎么老是他啊他的，付城是你爸爸，也是养你的长辈，你花得钱都是你爸爸给的。说话要尊重人懂吗？”

　　江曳冷笑：“给我钱花就要叫爸爸么。那大街上谁都可以做我爸爸了。”

　　江婉婷气急：“你！”

　　江曳想到他在接到医院电话时，除了担心、震惊、还有失望。虽然近些年他隐隐感觉到，付城对江婉婷日渐冷淡。说实在的，他感到庆幸，他就是因为不想多看这个男人一眼，才选择搬出来住。

　　却没成想，江婉婷是真心喜欢着付城，并且可以为之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以为，那个男人就是有点钱，其他不值一提。虽然不明白江婉婷到底喜欢着他哪一点，但当医生交给他江婉婷的手机，他还是耐不住好奇看了最近发送的几条短信，几乎全部是给付城的。

　　看到平日里端庄自持的妈妈，在短信里苦苦哀求的话语。从时间显示来看，接连发送的二十多条短信仅得到了一条回复，一看就是在敷衍。

　　“正在忙，待会儿说。”

　　因为深知这么“一会儿”便是遥遥无期，加上连日来被笼罩在冷落的情感里，江婉婷彻底崩溃了。

　　她不是有勇气的人。再去自杀可能不会有。但那一瞬间，她那种对感情的决绝让她觉得，那就赌一把吧。

　　江婉婷在抛出赌注的那一刻，有想到过他吗？

　　或是以爱的名义，在绑架他。实则江曳不过也是江婉婷和付城关系之间的一个筹码罢了。

　　这才是让江曳最寒心的地方。

　　江婉婷可以一时冲动，不管不顾的用生命去挽留一个刻薄多情的男人。却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她可能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

　　江曳闭了闭眼，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不过是从自己口袋里。

　　“你拿着呢啊。”

　　江婉婷也没多想，接过手机，然后便专注于屏幕。

　　江曳本来想问她饿不饿，现在想，就算饿，也会作为借口让那人来送餐吧。

　　他说了句“那我先走了”，也没等江婉婷回复，便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