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江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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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秦瑜到AS时，司唯正站在长廊尽头的窗边抽烟，身边玻璃烟灰缸里躺着三四根的烟蒂。
她望着远处出神，过了好久，一根烟燃尽，她吐出长烟，把烟屁股摁熄，拿起窗台上烟盒，漫不经心拿下一根时才从玻璃上瞥看钟秦瑜的身影。
她转过头，男人直勾勾盯着她，猛地把烟盒往后缩，有种被抓包的紧张感，转念一想又立刻坦然起来，她好像也不是什么纯真女子没必要怕他。
“你怎么过来了？”
钟秦瑜平静地走向她。“接你下班。”
“工作还得收个尾。”
“我等你。”缓慢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有磁性。
司唯熟练地抖动烟盒，把露出一截的烟递到钟秦瑜面前。“来一根？”
男人的眼睛越发晶亮，深邃。
那年，李司唯指着学校对面的一群叼着烟的混混对他说：秦瑜，你千万不要学那些坏小子抽烟耍酷，难看又伤身，满身烟味，我超级超级讨厌。
钟秦瑜思绪重重地看着香烟，轻轻摇头。
“那我来一根没问题吧？”边说司唯边把窗户拉开到最大，清风拂面。
正要点烟，一只大手从身后夺过她手里的烟和打火机。
“以前还交代我不许抽烟耍帅，你自己怎么不以身作则？”
司唯浑身一怔，转身就要抢回来，钟秦瑜面不改色地把东西塞进西装内口袋里，一丝不苟扣满所有扣子，满脸挑衅望着她，一副有种你来扒我衣服的架势。
她咬着牙，怒目圆瞪：“有吗？那估计是没吃葡萄就说葡萄酸，反正烟是个好东西。”
“比我好？”
她想听到了什么笑话，差点笑出声来。“好太多太多了好吗？”
钟秦瑜嘴角颤动，眼皮慌乱地连眨数次，她身上烟丝的辛辣味传入鼻腔，他轻舔下唇，讽笑道：“你太知道什么话最戳我。”
司唯耸肩拉上窗户，反正是抽不了，还不如回去工作，与他擦身而过时说：“我可不知道。”
她不知道，就连听人说他曾想念过我，她都好不信。
钟秦瑜跟在她身后，把口袋里的东西扔进途经的垃圾桶，司唯从镜子里看到这一幕，差点没气死。
“钟总难道不抽烟？”她愤愤道。
她不是个烟鬼，但烟是花钱买来的，看到别人平白无故糟蹋自己的钱谁不愤怒。
“从来不抽。”
他那满腹深情无处诉的表情，让她更烦闷。有些不真实的情愫萦绕在周身，她感受到了，但实在无力。
她回到电脑前继续看文件，钟秦瑜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办公室无比静谧，两人互不打扰，天边夜幕悄不声息地落下。
六点半，钟秦瑜从偷瞄她转为正大光明地直视她，轻咳一声打破沉寂。
“你饿了吗？”
“没。”司唯眼神不移，语气极其敷衍。
“刘乔威女朋友叫我们七点去她家吃饭。”
“刘壮汉？为什么？”司唯被德文的建筑学结构材料术语整得头大，没什么兴致。
“江晏。”
听到这两个字时，司唯陡然看向他，满脸讶异，足足十秒后才沉下去，对着电脑心不在焉连说了好几个语气词。
“呃？喔，嗯，好。”
江晏，江江。
司唯站在江江家门口，忐忑地望着大门，
扭头对身边的男人说：“你按门铃。”
钟秦瑜瞧她偷偷揉搓手心，挑眉问：“紧张？”
她没好气地横过去一眼，又别回脸，满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不按。”钟秦瑜双手叠在胸前，傲娇地拒绝。
同样是第一次见面，怎么见到他时她就能那么坦荡无畏，搞得只有他一个人神经紧绷。
“我——”司唯刚开口，大门就从里面打开，迎面出现刘壮汉黝黑的脸。
“我就说明明听到脚步声怎么忽然就没动静了呢！你们按了门铃等铃响啊？害！我家门铃坏了，快进来快进来。”刘壮汉热情招呼他们进门。
司唯和钟秦瑜交换了一个尴尬的眼神。
江江站在刘壮汉身后，看到司唯那一刻，上前一把扑在她怀里，哇地大哭起来。
“你去哪了？”江江带着哭腔一遍遍质问。
“我……我没去哪。”
“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我把露营用的帐篷都买好了，你他妈放我鸽子！”
高考前她们约好暑假去远山露营，烤烧烤，睡帐篷看星星。
司唯喉咙一酸。“对不起。”
“我真的好讨厌好讨厌你。”
“对不起。”
“你分你的手凭什么连累我！你把我当过朋友吗？想消失就消失！”
司唯眼眶泛红，艰难地咽下喉咙，强忍酸意，不敢说话，怕一开口就会泪崩。
刘壮汉见江江哭得小眼通红，心疼坏了，顺着她后背小声提醒：“媳妇儿，稳重。”
江江充耳不闻，刘壮汉只得蹑手蹑脚地把自家八爪鱼投胎的媳妇儿从司译员身上扒开。
司唯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心上火辣辣地疼。
江江是这个世界上除邓骁以外与她最要好的朋友，相处一年就胜过好多相识十多年的老友。
当然，那是曾经。
四人在餐厅落座，满桌下酒菜，丰盛无比，但桌脚边摞起的两箱啤酒，就注定今夜不安分。
一开始，除钟秦瑜外的三人都在喝酒，后来刘壮汉发现这两个女人是1V1较劲似的猛喝，自己喝多喝少根本没人在意，自知没趣，默默退出了酒局。
江江递一瓶，司唯喝一瓶，相继无言，不大的餐厅只有易拉罐被一罐罐拉开的喷气声。
江江的海量刘壮汉知道，就算是三五个男人都不一定能把她喝倒，但司译员显然没她半成海量，第三瓶就开始脸颊红晕，如今喝到第十一瓶，行为举止迟钝缓慢，他不禁有点担心。
“媳妇儿。”刘壮汉试探性地轻唤了一声。
来者是客，就算之前有点芥蒂，这么多年过去了，把人家灌得烂醉也不是什么厚道事。
江江哗地拆开第二箱啤酒，抽出一瓶递给司唯。“喝。”
司唯视线模糊，眼前的一只手变成了四只，啤酒也有好几道重影，搞不清楚是她人在晃还是别人手在晃。
探手去接，发现自己扑了个空，那绿绿的酒瓶早就从眼前消失了。
江江眼睁睁看着钟秦瑜把酒拦截，一饮而尽，恶狠狠瞪着他。“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她江晏自认是没有半点对不起李司唯，凭什么她就能这么不仗义不讲情份，被人单方面撕裂友情。
往事她可以放下，可如今，李司唯那沉默寡言、客客气气的态度实在让她窝火，就像她是个初次见面的外人，客观又冷冰。
对换作以前，她江晏敢这么干，李司唯肯定立马撸起袖子跳起来臭骂她。
一想到以前，江江的心就像被一栋二十层的高楼死死堵住，四不透风。那种难受，谁知道？
钟秦瑜放下空瓶，视线下垂落在瓶口，长长的睫毛在头顶的灯光下，阴影盖住眼眸，回答说：“我知道。”
江江一怔，看向他凹凸有致的轮廓，整个脸都充满柔顺和忧郁。
满脸醉醺的司唯仍盯着原先递啤酒的半空，脑子空荡荡的，灵魂早已游离身体，肚子气胀，无神地挠了挠细细的锁骨，瓮声瓮气向四周问：“洗手间在哪？”
“这边这边。”刘壮汉起身带路。
刘壮汉边走边奇怪，司译员明明已经醉得不清，走起路来却没有半分女人无力的扭捏，每一步都缓慢而笔直，没一点虚步。
担心她会陡然摔倒，自己去左右围扶好像又有点不合适，一扭头，还不等他给媳妇儿传达求救眼神，钟秦瑜已经迎面走过来。
“我来。”
“好啊。”来个前男友总比他顺理成章。
司唯双手撑在洗手台上，捶着胸口，呼吸不畅，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听到身后有动静，身体出于防备，本能开口：“对不起，我想单独待——”
话音未落，一个温暖的身躯从后抱住她。
钟秦瑜怀中的人没有抗拒，后脑勺抵在他胸膛，难受得长眉紧夹。
‘我是个急性子，做什么都喜欢直切主题。钟秦瑜你应该知道我很喜欢你，你是我男朋友了，也得很喜欢我才公平，就算现在不那么喜欢，那你就加加紧，培养培养，实在不行我给你列个本人的优缺点清单，方便你深刻剖析，深刻喜欢，哈哈哈你要不要？’
清澈蔚蓝的天空下，她穿着浅绿色的长裙，倚在情人坡的银杏树干下，大口咬着雪糕，满脸笑意，说这些话时嘴角还有淡淡的奶油。
后来，清风吹过，她的裙角拂起，露出白嫩细窄的小腿，他慌张地别过脸，不敢看。
她是急性子，做什么都喜欢切入主题。追他时是这样，要求他时也是这样。而现在，她一张一翕隐忍的模样像根利刺狠狠扎在钟秦瑜的心上。
司唯觑着眼盯着镜子的男人，喑哑着嗓子问：“秦瑜？”那样子像才认清眼前的男人是他。
“是我。”
她蓦地舒然，勾起唇角浅浅一笑：“总算找到你了。”
总算找到他了？
趁钟秦瑜的一瞬恍惚，司唯推开他转过身，独身倚在洗手台上，昂头直面他。
“秦瑜啊！”她瞳仁里闪烁着不安脆弱的光，语气温和，语速也徐缓。“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不是十七，我不能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你。”
她认真地望着他，没有要听对面人回答的意思。
“我的一生不能单靠你来肯定和否定，我会有很好的未来，会很优秀。你看，我做到了，我进了联合国，赚了很多钱，轻而易举就可以进商务部外事司工作，一点不比你差吧？”她的双眼逐渐朦胧。
“可你凭什么让我追着你跑呀，在你眼里我做什么都不对，我不该偷偷替朋友结账，我不该送你礼物，我不该替人出头，可为什么？你那么不喜欢我还要答应跟我在一起？你又凭什么所有事都要我听你的？凭什么你不喜欢我我就要讨厌自己？这样太不公平。”
钟秦瑜俯身拭去她脸颊和鼻尖的泪珠，鼻腔全是她身上的酒气。四目相对，司唯咬着下唇，摇头道：“你这么讨厌，直到如今，我对你都没有遗憾。”
她对他没有遗憾......
此时此刻，但凡司唯清醒一点，都会看到一个红着眼眶，像孩子般委屈的男人。
他忽然圈住她的腰身，抬头望着她，轻轻抚摸她绯红湿润的脸颊，笑了笑。
“喝醉了才愿说真心话？”声音隽永，低沉美妙，柔软如棉。
司唯沉浸在自己那个与人对峙和解的世界里，对外界真实的感知极其微弱，安静趴伏在他肩膀上晕看了白瓷砖好久好久，撒娇似的摇晃腰身，嘤咛：“要洗脸，要洗脸。”
钟秦瑜放开她，看向她高撅的小嘴，突然觉得万分踏实。
讨厌他也好，只要她愿意卸下冰冷的职业面具，说起他们漏洞百出的从前，她的委屈、不满、失望。摊开问题，他才有机会解决问题。
司唯扭头开水龙头，钟秦瑜侧身抽了两张面巾纸回头寻她，只听砰地一声，娇小玲珑的背影僵在原地，空中迸发出大量自来水。
钟秦瑜抻臂把她拽到门口，旋身挡住水势，司唯缩了缩鼻子，嘿嘿一笑。“下雨了。”
钟秦瑜望着地上断截的水龙头开关，成功被逗笑，把面巾纸糊在她湿漉漉的脸上，利索地掸落头发上的水珠。“现在好了，不用洗了。”
忽然，司唯表情一滞，双手撑着他的腰，头重重地抵在他肚子上，然后，吐了。
舒坦完了的人满足一笑，男人则僵硬呆立，她好像也发现自己吐了人一身，酒水还从裤子上连续不断地向下滴，她素手一伸，擦了起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抱歉的话。
裤子中央被人这样来来回回，每道触觉还这么踏踏实实，就算他再冷静自持，他也……忍无可忍。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钟秦瑜太阳穴突突直跳：“司唯。”
“还湿湿的，我再擦擦……”司唯小手在空中不断抓腾。
江江两口子寻声赶来，开门后差点被迸发的自来水殃及。
江江大喊：“你们打算在我家开水产店啊？”
“水龙头坏了。”钟秦瑜答。
江江抿嘴憋笑，她当然看出来了，不仅如此，她还看到了表情严肃的男人和脸色绯红的女人，克制避让的眼神和懵懂认真的眼神，湿漉漉的裤.裆和坚持探索的小手。
瞧见钟秦瑜把衣衫半湿的司唯藏在身后，江江轻咳一声，捅了下刘壮汉，支开他。“你去给钟秦瑜找条新裤子。”
刘壮汉离开进了屋，钟秦瑜才把司唯牵出来交到江江手里，那姿态颇有种家长把自己宝贝孩子托付给幼儿园老师的意思。
钟秦瑜弯腰捡起龙头开关，问道：“有工具箱吗？”
江江点点头，单手扶着司唯指向洗手台边的壁柜，又顿了顿。“不麻烦你，我可以叫物业。”
“我先试试。”大量自来水肆虐飞溅，拖到物业来就太浪费公共资源了。
“江晏。”
“啊？”刚走到门口的江江应声回头，钟秦瑜弯腰用抹布捂着出水口，别头叫住她。
看样子试得有点棘手。
“你放那就行，我马上打电话给物业。”
钟秦瑜顺过来的眼神如沐春风，温柔像是化进了视线里，语气也是这前所未有的亲和。“司唯怕冷，你替她换件长袖。”
江江低头看向司唯，这妮子正晕晕乎乎地冲他眯眼撅嘴蹙额，模样要多撒娇就有多撒娇。
江江暗掐了一把她的胳膊肉，李司唯，你他娘的能不能有点出息！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江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