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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过往 ...

  •   青白惨淡的月光,笼着支离山下终年阴晦的深谷,在他额角的四芒星上反射出锐利的光芒。
      “参长老,事总不能做得太绝了吧?”商长老捂着胸口,青灰的脸上满是怒容。
      “哼,开启观星台的咒语只掌握在参长老手中,难保以后你没有篡位的心!”参长老不管商长老身后的那个少年几次欲言又止,冷笑。
      大祭司站在他们中间,等到两人都不说话了,才讥讽地问道:“都说完了?”二位长老再次狠狠地对望了一眼。“要是都说完了——沉璧,把你爹扶回去。商长老伤得不轻。参长老也回去好好休息吧。族中大事全凭二位长老做主,二位长老就算是为了天狼族,也应该保重身体,是吧?”大祭司不冷不热地道,给参长老身后的沉璧使了个眼色。
      “是。”沉璧一边应着,一边扶着商长老的胳膊,“爹,咱们先回去吧。”
      商长老甩开儿子,气愤而失望地瞪了他一眼,对大祭司道:“事儿总不能就这么了了吧?大祭司……”
      “当然不行。是谁挑起的事端?是不是谟铎与卡孑?他们两个也太不懂事了,身为二位长老的左右手,竟然带着手下的人闹事,他们以为到底谁是长老?沉璧,传我的话下去,重责二人!”大祭司果断地吩咐道。在二位长老惊诧而恼怒的目光中,他冷峻的唇角竟然露出淡冽的笑容:“族中内乱,全仗二位长老平定,灵白在这里谢过了。”
      “杀鸡给猴看!”商长老低声嘀咕了一句,抬眼碰上了大祭司凌厉的目光,不得不勉强道,“大祭祀哪里的话,应该的。”
      大祭祀满意地微微颔首,谦然道:“灵白即位不久,对族中大事还不甚了解,以后还要靠两位扶持,这样的事,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了。”接着,他微笑着用修长苍白的手在沉璧的肩上拍了拍:“在家里好好照顾你爹,有什么事……劝着点他老人家。”
      沉璧一惊,点了点头。
      “就这么着吧,灵白先告辞了。”大祭司微微躬身,刚要离开,沉璧就叫住他,咬了咬下唇问:“大祭司,请问伽婳她……”
      “伽婳?”灵白回头,淡淡地道,“哦,她应该还在观星台,回头我把她送回来。”
      沉璧低头不语了,羽睫下清亮的瞳子却闪出了恐惧而惊措,注视着大祭司远去的背影。

      ——“大祭司,您是要杀我吧?”
      她跪在他面前,清秀的嘴角噙着一丝倔强的笑意,坦荡而无畏的目光,雪白的面孔衬着灵碧的眼珠,精灵一样的。
      第一次,他在宣布一个族人的死期时,感到心悸。
      这个自古崇尚武力与征服的民族,历代祭司与长老最怕的,非族人篡位莫属。
      而几代长老的高位重权,也莫不是通过篡位得来。参商两位长老,即位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辅佐他们夺得大位的几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后来才栽培了谟铎与卡孑,分别成为了二人的左右手。今日却被狠毒果断的大祭司当作警示他们二人的工具,恐怕性命难保了。
      “天狼族的规矩,我不再重复了。”灵白道,“你……还有什么话要我带出去吗?”
      伽婳紧咬着嘴唇,手指交握在一起,指节也因此变得青白。灵白不催她,静静地等着。僻静而清冷的生活,已经让他对任何族人的死都变得麻木。
      “我没什么要说的。”少女甩开飘到脸上的发丝,冷然,被咬得苍白的嘴唇几乎滴下血来。
      “真的没有?”
      她低下头来,忽地又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妖冶冷艳的大祭司,冷笑:“你要杀就杀吧!怪只怪我这辈子是个天狼族人!”
      大祭司缓缓抬起了手……

      “驭泠四年,大祭司灵白杀叛徒伽婳。”
      狄雪的指间小心地拈着薄而黄脆的书页,皱了皱眉,抬眼看沉璧:“天狼族的年号,就是大祭司的名号。那么那一年……应该是驭泠大祭司即位四年的时候,伽婳……啊?伽婳!”
      从她认识这两个人起,她就想到他们的身份必然非同寻常。包括他们奇怪的名字、无懈可击的相貌,还有拿给她的莫名其妙的史书。可伽婳的名字怎么会……
      “是她。”沉璧料到了她的疑惑,淡然道。
      狄雪先是发愣,然后突然尖叫起来:“啊——鬼、鬼啊!”
      “别叫了。那年,参商二位长老的部下开战,商长老为了平息战乱,把开启瞻星台的咒语告诉了伽婳,要她请大祭司来主持局面。战乱平息后,为了维护大祭司手里的权利,就以‘叛徒’的名义杀她。”
      狄雪听得匪夷所思:“伽婳有什么错啊?她不是为了救商长老才这么做的吗?”
      “那是天狼族的规矩。两位长老把持族中大权,祭司平时不干预政事,只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出面。族中的宝器‘妖娆鉴’在祭司手里,开启瞻星台的咒语掌握在其中一位长老手里,而另一位长老手中握有兵权。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三个人互相制约。所以,咒语一旦到了外人手中,后患无穷。”
      “那伽婳……”
      沉璧绿柱石般的瞳仁缩了缩:“后来,我要挟大祭司,放了伽婳。但为了瞒住族人,就在史书上称伽婳已经被杀了。”
      狄雪想了想,继续问:“那你是怎么要挟他的呀?还有,族里有一个大活人该死没死,就没有人发现吗?”
      “族中有那么多人,大祭司要真想瞒住一个人的死,易如反掌。那次,我孤注一掷。大祭司虽然行事果断冷酷,可他终究是族中大权的掌握者,总会多顾及一些事情。我赌的就是他的‘顾及’。最后,我成功了。”

      “沉璧,你想干什么?造反么!”
      灵白冷冷的目光注视着他。美艳的少年额头上满是密密的汗珠,宛如碎玉的牙齿紧紧钉在鲜红的嘴唇上:“沉璧不敢,但伽婳用的咒语的确不是我爹教的。我爹是族中的长老,规矩不会不清楚,就算死在参长老手下也不会擅自将咒语教给别人。的确是我把咒语教给她的。”
      大祭司的目光依旧是寒冽的,不怒自威:“你知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擅自将咒语教给儿子,追究起来罪名绝对不会比教给外人小!”
      “我知道,但我就不信,大祭司您会为了一个伽婳追究我爹!您一旦深追我爹的责任,天狼族必然内乱!”
      伽婳看着两个清丽绝伦的男子漠然对峙着,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沉璧,你是不是想赌一把?”
      “对!”他竟然干脆地点头了,“我想看一看,您是要杀伽婳,还是保我爹!”
      大祭司的嘴角一挑,道:“如果我要杀伽婳呢?”
      “那我要和她死在一起。”
      灵白忽然有一点出神,字里行间的冷漠融化了些:“不可能的。天狼族人,死了是会万劫不复的,你们怎么在一起?”
      一直没说话的伽婳终于开口了,还是那么霸道的声音:“沉璧你别忙了!死我也不想欠你的情!”
      大祭司的嘴角流露出不屑而轻蔑的冷笑:“沉璧你看看,这么费尽心思救她,人家可一点情都不领。”一向阴柔儒雅的沉璧眼睛里渐渐有了决绝和坚定:“大祭司请做个决定吧——到底是杀伽婳,还是保我爹!”
      东升的旭日将光辉铺满了瞻星台上的每一道石刻,咫尺间的苍穹映照出奇异而绚丽的光芒,静静烘托着两个修长的身影。
      “好吧——你赢了。”
      大祭司媚惑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与淡漠,还漾着十足的自信与果断:“你爹太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了,即便他把咒语教给了你,也只能让你救了一个女人而已。”
      沉璧哑哑地笑了,道:“沉璧不才,从没想过要再做什么别的。”
      “带她走,但从此以后,要让伽婳在族中彻底消失!”

      小咖啡馆里百叶窗降了下来。但柜台旁边那扇很少开启的门内,依旧亮如白昼。满屋举世无双的珍宝在一串夜明珠的照耀下泛起华贵的光芒。
      “你爸爸妈妈都很好,你的老师和同学们都没有发觉你不在学校。第一次模拟考试已经结束了,我给你安排的成绩是年级第五。我说过,我会让你本来的生活维持正常。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伽婳一边点烟,一边迅速而熟练地把话说完,最后,问她面前脸色青白的少女。
      狄雪红着脸,小声问:“那——深呢?”
      伽婳无奈地吐了口烟雾:“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书呆子,还为了他拼死拼活地学习。”狄雪的脸更红了,几乎要把头埋到胸口里。“他也很好,在S中成绩很好,是老师的手下爱将,眼睛的度数已经逼近1000度。还有吗?”
      “没、没了……”
      “真没了?那我走了,干你自己的事吧。”
      伽婳款款走出房间,狄雪再也挺不住,趴在梳妆台上睡着了。她的小臂裸露在台面上,满是纵横交错的伤口,宛如破碎的绸缎。
      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么熬了小一个月,整日沉溺于那些鬼画符一般的异族古文字,以前在学校熬夜学习给她落下的病根几乎全都挤在一起发作了。最近幻觉越来越严重,不得不靠着用刀划自己维持清醒。
      而伽婳,似乎也越来越急噪,天天都要过问她的情况。每次问过了都要催促她快点,然后又会因为这些事和劝她的沉璧大吵起来。
      凭着自己非凡的天资与记忆力,狄雪已经可以毫不费力地看懂那些史书了。对这个人类史上没有一笔记载的民族的历史与制度,她也都了如指掌。惟独还不能看懂的,就是镜台后面刻的文字。
      那些文字,笔画更加繁复,加之年代久远,已经磨损得难以辨认。只能从中认出一些零落的词语。却不能连在一起,更难以明白刻下这些东西的人究竟想说什么。
      又是一整天下来,听完伽婳例行公事的汇报,她终于挺不住,趴在梳妆台上睡着了。
      混沌之中,一个人慢慢走近她。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空虚得不受控制。那个人走到她面前,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和沉璧一样的妖娆冶艳,宛如精美的石雕。左边额头上绘着一枚银色的四芒星,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狄雪努力地睁大眼睛,那个人的面孔却反而变得模糊起来,在她的瞳孔里忽虚忽实地飘荡着,像一张苍白的薄纸。
      “你是谁……”
      那个人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狄雪,辛苦你了。”
      “你、你怎么知道……我叫狄雪?”她的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只能依稀看到他怅然抚摸着桌上的镜台,叹息。
      他的神态拨动了她心中那根无形的琴弦,一刹那,仿佛是一道闪电划过狄雪的头脑,她脱口而出:“你是……灵白!大祭司灵白!”
      他在微笑着点头,终年阴晦的面庞,有彻骨的寒意搀杂在笑里。
      “你、你真的是灵白!你告诉我,镜台后面到底刻的是什么!是什么啊!”
      他冰冷而纤长的手按住狄雪的手腕,像冰:“听我说,一辈子也不要译出来,好吗?好不好?”
      “不!我一定要知道!”狄雪声嘶力竭地大喊,“那是我见过的最智慧的文字,如果我译不出来,会遗憾一辈子!”
      “傻丫头,真是个字痴。”
      他的眉宇间,一直有凄厉的笑容,宛如即将破碎的花瓣,艳丽的芬芳稍纵即逝。然后,他依稀的身影渐渐远去。
      “你不要走!你告诉我、告诉我!”
      ——“狄雪!”
      伴着那个熟悉的叫声,他的影象彻底幻灭了。狄雪恍惚地睁开眼睛,伽婳正满眼希冀地晃着她的肩膀。
      “你是不是看到白了?”
      狄雪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对你说什么了!你快说啊!他为什么不来见我、不来见我呢!”
      狄雪茫然地揉着脑袋,呢喃:“他……他说……”
      “他到底说什么?”
      “他……他什么也没说啊……”
      伽婳脸上难得的甜美笑容瞬间被扭曲得狰狞:“不可能!他既然会来见你,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说!”她用力抓着狄雪的肩膀,几乎要把她撕碎。
      “没有……他真的什么也没说……”狄雪恐慌地缩着肩膀,不敢看伽婳喷火的目光。
      伽婳先是狠狠抓着她,然后眼睛里突然有了泪水,竟然双膝一滑,跪到狄雪面前,既而痛哭流涕:“狄雪我求求你,你就告诉我吧!只要你肯告诉我,我立刻让你走行不行?”
      狄雪看着平日里雍容华贵而又妩媚轻佻的伽婳跪对着她,长发散乱,雪纺缝制的刺绣旗袍,盘扣开了四五个,纵横的泪水冲花了她精美的妆容,心里又是动容又是无奈:“他真的什么也没说!他就说辛苦我了,我问他镜台后面的字是什么意思,他……他就不见了!”
      伽婳彻底失望了,瘫软地跌坐在一旁,一边咯咯地笑,泪水一边涌出来。
      “怎么了!”沉璧应声推门冲进来,看到伽婳涕泪纵横地坐在地上,仿佛明白了什么,连忙去扶她。但伽婳的身体软得像水,扶不起来。“乖,起来好不好?”沉璧耐心地像哄小孩子一样劝她:“地上凉,起来好不好?”
      “滚!” 伽婳猛地一耳光抽过去,接着又如发怒的母狮一般咆哮,“我的事情与你何关!滚开!”
      沉璧偏过脸,蹙了蹙眉,却依旧耐心地安慰他:“你先起来好不好?等你起来,我立刻就走。”
      伽婳又不吭声了,痴痴傻傻地望着前方,嘴唇一张一翕,呢呢喃喃。
      “伽婳姐姐?”狄雪怯怯地叫她。她还是不说话。
      沉璧不断地轻轻拍着她的背,她有忽然“哇”地一声,扑进沉璧怀里大哭起来。似乎习惯了似的,沉璧只是拍她,像在哄哭闹的婴儿睡觉。
      “……白……他来过了……来过了……”她语无伦次地唏嘘着,宛如象牙的手臂揽着沉璧的后颈。
      “好好好……”沉璧歉然看了狄雪一眼,把哭闹不止的伽婳抱出了她的房间。
      不知道——刚才那个是幻觉还是现实。狄雪筋疲力尽地坐下来,想。

      沉璧几次回头环视,确信背后没有人,才用力扯开山洞洞口的藤条,弯腰进入山洞中。
      “伽婳,我来了。”他往里走了很久,才低声唤道。
      她走出来,揉了揉眼睛,看着外面透进来的一点光亮:“沉璧,我究竟还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他很耐心地劝道:“你先不要急。这个山洞是大祭司用幻术幻化出来的,暂时不会有人发现,短时间内你还是安全的。”
      “那我不是要在这里呆上一辈子了吗?” 伽婳急躁起来,却又不好跟沉璧发脾气,“我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啊!”
      沉璧忙不迭地道:“不会的不会的!伽婳,我知道是我爹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让你出去的!”“我不想听你说这些东西!” 伽婳刚想发作,又泄气地不说话了。就是他们父子把自己害成这样,但沉璧怎么说也是在真心帮自己。
      沉璧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转身却突然发现,大祭司就站在他身后。
      “大祭司?”两个人一起惊呼道。他什么时候进到这山洞里的?他们竟然一点都没有发觉。
      “伽婳,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大祭司澹然道。
      可以出去了?她的眼睛立刻亮起来,连忙跑到大祭司身边问:“去哪里呀?”
      还不等大祭司回答,沉璧就担忧地问:“大祭司,不会……有问题吗?”
      大祭司冷然道:“我要是想带她出去,就不会有事。”
      出了山洞,一直走了很久,才到达部落里最北边的碑林。傍晚的风在一块块高大厚重的石碑间穿梭。伽婳走在一块块巨大的石刻间,好奇地抚摩、辨识着那上面的文字,回头问道:“这里……就是记载天狼族历史的碑林吗?”
      大祭司在她后面负手踱着,没有穿祭司的盛装,披着一件半旧的青灰色的斗篷,衬得修长的身体有些瘦削。苍白的脸颊上没有绘四芒星,眼睛里透出的光芒也竟然不是睿智与犀利。
      “对。”他走到一块石碑前,指着上面的文字,对她说:“你看看这里。”
      伽婳凑上去,用手指指着,艰难地读下去,许久才抬起头,一知半解地看着带她来这里的大祭司。
      “上面说的是,鹄芫大祭司即位十二年的时候,掌管瞻星台咒语的长老将咒语告诉了外人。到底因为什么原因……上面没有说。但我想肯定不是因为他想篡位,因为根据他留下来的史书来看,他是一个相当忠诚的长老。”
      伽婳似乎猜到了他想说什么,不停地绞着手指,继续看着他。
      “最后,他被按照律法处以极刑。”
      他定定地凝视着她,凝碧的眸子宛如空荡荡的旷野,一望无际,但有苍凉的风呼啸而过:“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事情一旦败露,沉璧和他爹的下场,就会跟当年那个长老一样。”
      伽婳后退了一步,惊惶:“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的目光有些游离外物,“你听说过天狼族的传说吗?”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传说,只要参透了妖娆鉴里的秘密,就能得到永生的幸福。”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在你心里,什么才是永生的幸福?”
      “我……我想做一只蝴蝶。”她小声说,长长的睫毛颤动着。
      他有点诧异:“为什么?”
      “如果我是一只蝴蝶,我就可以随时停在瞻星台上了……”
      听罢,大祭司的肩头居然一颤,既而,目光回复了冷酷与孤傲:“根本就没有什么永生的幸福!传说永远是传说。我带你来这里,只想让你知道,沉璧为了救你,冒了多么大的一个险。”
      伽婳的身体晃了晃,呼吸急促起来,方才还闪亮的眼睛绷射出野性的光:“大祭司是神……是伽婳痴心妄想!”
      “听我说完。”大祭司依旧是平淡的音调,“妖娆鉴里,的确有一些族人们不知道的东西,那就是所谓的‘永生的幸福’。我猜想,历代祭司一定都参悟出来的。但他们谁都没有说出来。”
      “为什么?” 伽婳的手攥紧了,等待。
      “因为他们不敢。”
      伽婳又不懂了,大祭司一字一顿地道:“‘永生的幸福’就是——背、叛……”他轻轻咬着最后的那两个字,孤寂而清高的脸上浮上了略带暖意的笑容:“就是背叛,所以没有人敢追求它。”
      “这也就是为什么历代大祭司都是那么有智慧的人、却无人说出其中奥秘的原由。他们不行,我同样也不行。”他幽幽道。停了一会儿,问伽婳,“再过两天,又是族中举行大祭祀的日子了吧?”
      伽婳点头。
      他继续慢慢往前走着:“祭祀过后,天狼星升起得会越来越早,直到天气重新开始变暖和,才再次与太阳同时升起来。”
      “大祭司……” 伽婳已经冰冷僵硬的手扶到他的肩上,确是暗暗一惊——族人眼里睿智果断、清丽俊美的大祭司的肩膀,竟然不是应有的宽广与坚实,只有瘦,锁骨甚至突兀出来。平日里祭司的盛装百般掩饰他的苍白与憔悴,卸去妆容,他的清瘦深深刺痛了她。
      他往后退了一步,问:“如果能得到永生的幸福,你会背叛天狼族吗?”
      “不会!我永远不会背叛天狼族!”
      “在外族人眼里,咱们的血统是最下贱的。因为咱们既不是兽,也不是人。”
      “胡说!” 伽婳勃然大怒,“大祭司,您怎么能说这种话!”
      灵白闲闲散散地一笑:“算了,不提它了。说了你可能也不明白。”然后,他抬眼看着天幕上的繁星,吐了口气。
      “咦,真的有蝴蝶耶!” 伽婳欢快地喊起来。灵白随她抬起头,轻灵的蝴蝶在夜幕中飞翔,深远的天空里,绚丽的翅膀似乎在拨动着一颗颗璀璨的星星。她试探地伸出手掌,蝴蝶在空中飘动了几圈,轻轻悠悠地停在她的手心。
      “真美。”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偷偷地看身旁的大祭司。大祭司脸上的线条依旧冷峻,道:“蝴蝶的生命是很短暂的,她虽然可以随时停在瞻星台上,但也会随时死在瞻星台上。”
      伽婳再看手心里的蝴蝶,方才还轻轻翕动的翅膀已经破碎在她的掌心里,残破的磷粉模糊了绚烂的色彩。“你……”她怒视着大祭司,说不出话来。
      “回去吧。没什么,蝴蝶永远得不到‘永生的幸福’,她们的生命是最脆弱的。”

      ——“蝴蝶的生命是最脆弱的。”
      伽婳紧紧握着手中的咖啡杯,明若秋水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水光闪动。沉璧无言,坐在她对面。
      咖啡店的音箱里,正放着梁静茹的新歌——“你是火,你是风,你是织网的恶魔。破碎的,燕尾蝶,还做最后的美梦……”
      “最后的美梦……” 伽婳反复叨念着这一句,肩头忽然抽动起来,仿佛是冷,要收集咖啡杯里那一点点热气。纤细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沉璧握住她的手:“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沉璧。” 伽婳溢满泪的眼睛注视着他,目光里是真正的无措与茫然,“狄雪说,她已经翻译出镜台后面的文字了。”
      “!”沉璧的瞳孔蓦地放大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真是奇才,速度比他的想象快了一倍不止。
      伽婳在音乐惨烈的旋律中泪流满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害怕,我怕到头来就是一场空!我真的怕!”
      沉璧道:“为什么要怕呢?这么多年了,你不是一直在盼这一天吗?”
      “对,我盼这一天,但我真的不知道结果到底是什么……我怕白想告诉我的,就是他要离开我……” 伽婳伏在臂弯里哭泣,“他从没承诺过我什么……我害怕……”
      “没有什么好怕的……一切,都会了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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