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夙》於穆

2、臣服(2)

　　“没事，小伤，都好了。”听井望峤不是来揪他错处的，江云帆又松了些身子。

　　江云帆正在那边拍胸脯表示自己生龙活虎到还可以再把队里那几个新人全单挑揍一遍的时候，井望峤已经默默走到他旁边，不动声色一把撩开他右手臂的制服袖子。

　　伤口被布料牵动，乍一下痛得江云帆“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凉气。

　　“这叫没事？”

　　长长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已经有些开始发炎的迹象，周围一圈都是红的。

　　井望峤看着他有些触目的伤口久久无言，旋身走向立在一旁的柜子拿出放在下层的医药箱：“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

　　江云帆赶紧小跑几步过去接过来，打着哈哈：“不劳烦井队了，我自己来。”
　　处理伤口这种小事，应该不难的
　　吧……

　　井望峤就靠着柜子看着江云帆抻长了胳膊艰难地拿着棉签在伤口附近戳戳戳，明明药膏没沾到要处，还死死皱着眉头一副痛得要死的样子。

　　眉间渐渐显出一点寒意。

　　手上的棉签被夺走，江云帆突然空了的手顺着那一团白往上伸了伸：“诶……我……”

　　凉丝丝的感觉透过滚烫的伤口输入他的神经，不痛，但他还是轻哼了一声。

　　作妖！

　　沾着药膏的棉签被井望峤捏在三指之间不轻不重地点在他伤口上。

　　“你……你轻点。”

　　江云帆说完这句马上想抽自己一嘴巴子，这妖作的……好像有点玩火自焚了。

　　井望峤扔掉手里两根棉签，又换了两根新的：“重了？”

　　江云帆极其不要脸地抛弃以一切不值钱的面子点头。

　　井望峤以和刚才一般的力度给他上药，江云帆本来就想这么算了，不刁难他平时冰山似的井队，却没想一阵凉风吹过药擦过的地方。

　　井望峤吹着他伤口，衬着凉丝丝的药膏更是发着一股冰凉，可江云帆却没来由地觉得全身燥热。

　　帘子没有拉紧，中间的空隙透出一条破云初出的夏阳，仿佛把这画面定格此时。

　　　出了队长办公室的江云帆被昨晚同车的两人一左一右夹着回到自己的工位。　　傅虹关切问：“井队没为难你吧？”
　　江云帆装作一想，然后左手霸气一挥：“他才不敢为难我，我在这刑侦队还是有地位的。”

　　眉尾一挑，嘴角一弯，他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刑侦副队。

　　大言不惭。

　　“真的？”傅虹把摊支在桌上的手臂环在胸前，可能是因为江云帆那种什么都不是事的精神头回来了，连带着她
　　也心情好了些。

　　一直没发声的魏行开了金口：“文件都没完整地带出来，肯定又被批了，装，继续装。”

　　江云帆丢给他一个“不说话真没人把你当高冷男神”的眼神。

　　怎么净挑着不该说话的时候话这么多。

　　傅虹眼里闪着疑惑，看看江云帆又瞅瞅魏行：“老魏，文件没带出来跟副队有没有挨批有啥关系吗？”

　　江云帆第一次庆幸傅虹这状况外的迟钝，起身离了椅子，食指虚虚点了一下傅虹的额头：“老魏说笑话活跃气氛呢，别理他。”

　　傅虹搓了搓被点到的地方，就着江云帆的话点了点头。

　　“诶……”这话不好笑啊，而且老魏这吃人的表情看起来哪里是在讲笑话？！

　　江云帆没再给她继续发现不对的机会：“诶什么诶，小叶子呢，我就进去这么一会怎么人就没了？”

　　“叶子刚才说出去一下，我也没多问。”

　　副队找人绝对是为了正事，傅虹马上恢复到工作状态。

　　江云帆抬腕拉开袖口看了看表：“打电话把他叫回来。”

　　“是！”

　　十几分钟后，肖叶梓气喘吁吁地回来，怀里抱着一个厚厚的牛皮袋子：“副队，你要的材料！”

　　江云帆拿过那个纸袋，一圈一圈拆开线圈：“什么材料？我叫你去拿过材料？”

　　肖叶梓瞪圆了眼睛：“没有吗？那井队还跟我发短讯说你要关于李臣的东西。”

　　他把自己的手机打开，翻出那条信息，显示的时间是在江云帆进去办公室的几分钟后。

　　袋子里的东西被江云帆铺开在桌上，傅虹走过来看，啧啧两声：“这么短时间打印出这么多材料，小叶子你还真是老□□一手调教出来的好苗子。”

　　江云帆粗略的看了纸上印出的信息，李臣的社会关系，银行财产情况，近期大笔资金交易情况……他要的，倒是都全了。

　　这到底是算他跟井望峤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去了，还是他单方面以为自己想得已经够多了，忘记掉了人外有人。
　　但总之，这也算是省下了大把时间去调查了。

　　“二虹，老魏，你们再跑一趟半山腰那个老房子，问问周围邻居还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小叶子，关于李臣的信息绝对不止这么些，你再去网络公安上查一下，找全了发到我的邮箱。我去调周边的监控探头，找他买毒的上线。”江云帆换了一口气，“各司其职，都了解了？”

　　“是！”

　　傅虹和魏行出去拿车了，肖叶梓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登录了公安网站，江云帆疲软地倒到自己的椅子上，给各个分局发送了调查监控的申请。在等待回复的过程中，江云帆拿起几份没有收拾的文件。

　　家庭情况，工作岗位，前科……这些东西都是反复调查确认无误的，李臣这个人，从信息上来看跟在市井生活的民众根本没什么两样，但除了信息，他们也根本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去了解一个已经死亡的人。

　　难道真如井望峤所说，李臣的死，就掐断了所有牵扯真相的线？

　　那他还让肖叶梓找这些东西干什么？

　　揣在裤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江云帆心烦意燥，满脑子都是李臣，根本没想着看一眼是谁给他发消息，直接忽略在茫茫文件之中。

　　江云帆丢开手里的纸，单手揉了揉两侧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捋一捋思绪。

　　从他们发现李臣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没有躲藏过，甚至露出了很多拙劣可见的马脚，当时他们权当是他的疏忽，顺着他遗落的线索一根筋直查，可如果这些线索真是他没注意留下的，那么他前几年为什么隐藏的那样好，让所有人都以为整个麓城风平浪静？

　　难道他们的整个办案过程，都是一个人编排出的一场戏，而他们就顺着剧本一板一眼地把那个导演想看到的东西演出来了？

　　那是什么人会让李臣连生命都可以交付？

　　无数零碎的猜测散乱在江云帆的思维里，他两只手肘靠在桌上，狠狠搓了把脸。

　　掌心的温度渡到脸上，热得发痒。

　　嗯？

　　透过指缝，江云帆看到一行字，他立刻把手从脸上拿下来，抓起那张纸，从头看起。

　　凌厉的眼神将白纸黑字一排排扫过，江云帆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忽略掉了什么重要的细节，翻这些自以为“无用”资料翻了好几遍竟然漏掉这么一条关键线索。

　　好啊，个人信息造假，去他的膝下无子！

　　江云帆从文件架侧边拆下一个燕尾夹，把这张纸夹到了围着办公桌的雾面玻璃上，抽出一只红笔狠狠在某一行打
　　了个加重的圆圈。

　　曾养有一子，因不明原因转卖他人，买主身份不明……

　　卖子的不明原因是什么，缺钱，而缺钱的原因，就是染上了毒品！

　　刚解决一个死结，兜里的手机又不安分地震动起来，江云帆摸出来接听。

　　傅虹在那头有点小兴奋：“江副队，我们查到了有关李臣的消息，据他家周围的邻居说……”

　　江云帆静静听着傅虹说完，笑意渐渐爬上嘴角。

　　跟他想的一样，这个李臣，并不像他们看到的那样，只是个毫无城府的瘾君子。

　　他如果什么都不会，那躲在他后面那位，就比较厉害了，敢跟刑侦队公然叫板，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

　　很好，有胆量，他喜欢

　　那就玩玩看好了。

　　“副队，你过来看！”肖叶梓在另一边叫他。

　　江云帆站起身，皮鞋跟敲在地上，一步一响。

　　“来了，看什么？”

　　肖叶梓用食指点住屏幕中心：“李建树，这是李臣的曾用，改名时间是在七年前，他第一次蹲局子的前几个月。”

　　江云帆摸了摸下巴，拿过肖叶梓手里的鼠标，往下滑了滑，在一个地方难以察觉地一顿，眼神一凛，又往下继续滑。
　　直起身伸个懒腰，江云帆一手拍在肖叶梓肩上：“管他是李臣还是李建树，把他祖宗十八代都给我翻一遍，一点线索都不要放过！”

　　“好！”肖叶梓重重点了点头，“不过副队……真要查那么多吗？”

　　江云帆扶额：“这……只是个夸张的说法，你查他一个人就好了。”

　　肖叶梓又扑进电脑里了。

　　江云帆突然想起刚才被他因烦躁而忽略掉的一条消息，又将暗了的手机亮了屏。

　　——只要是人，有过存在的证明，就不可能没有留下痕迹。

　　发信人：井望峤。

　　江云帆“嗤”的笑了一声，心道：

　　真是的，这人……

　　怎么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