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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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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概是因着恐惧的缘故,我现在还记着那日,记得清清楚楚。
我记着,有那么一个歇后语: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上午时还是个大晴天,毒辣的阳光像针一样,恶狠狠地扎入人每一寸暴露在外的皮肤。
异变从中午开始。
吃过午饭后,谦涵显得更烦躁了——是真的烦躁,不是装的。
上午的太阳太大了,而且空中水气密集,空气也都闷闷的,大部分人也都显得很烦躁。
但是按理来说,既然已经入了修行的门道了,就不会轻易被天气这类的所左右,除非是那种灾难级别的天气。
但这天气也没糟糕到那种地步——而且如果是那样,我也会感到不对才是。
我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谦涵当然也发觉了。
他以“心情不好”为理由赶走了他的狗腿们,带着我一起去找了年彻。
他一头雾水,完全没感觉。
这样看来,我们三个里,只有谦涵显得不对劲。
若是李谦泠觉得不对,定然回来找我们——所以说,问题是出在谦涵自己身上。
我们三讨论了一中午,最后觉得还是晚上去问尊者。
要是当时直接帮谦涵请病假就好了。
下午的时候,大片大片的雨云毫无预兆地盖了下来,噼里啪啦地就下了起来。
豆大的雨珠恶狠狠的砸在屋檐上、花叶间,换来语焉不详的哭泣声——连空气都沉重了几分,似乎预兆着什么不祥的事情。
与年彻分别后,我们好不容易才找着一条搭着雨棚的小径。
谦涵心情烦躁,走路也比平时快了不少,我只得加快步伐跟上他。
我跟在他后头,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和隐隐约约露出的、如同一条直线一般紧绷的嘴唇。
我很担心他。
这种感觉并不局限于这一时,今天一整天我都很担心他——因为从早上开始,他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啧啧,要我说……那个和大爷样的那位……生在镇国府真是好命……”
前方传来窃窃私语,大概是在议论谁。
我凭借这只言片语,已然猜出了这个被议论的对象:
谦涵。
他猛地停下了脚步,沉默地站在路边。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我到现在还常常感到后悔,要是我当时我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别在意”“他们不了解你”这样好无力度和深度可言的安慰,说不定那件事都不会发生——但我只是轻轻地闭上了嘴,低下头,一言不发地跟在谦涵身后。
其实这类非议我们都快习以为常了。
无非是先将谦涵从头挑剔到尾,然后说李谦泠和老爷过于好心把他娇惯坏了,最后说不定还会讥讽我两句。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我那时这样安慰自己。他们只不过是胡说两句,谦涵怎么会当真呢?他应该是怕被那两人发现才停下来的。谁会把这种胡话当真呢?
谦涵当时估计也是这么想的。
但我们忘记了,我们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罢了,甚至还未成年,再加上当时谦涵状态不对。那件事情的发生,既是偶然也是必然。
“那小子可真是蛮横无理,不就是仗着有个好爹吗。”
谦涵站在墙角,连眼睫毛都没动。
“就是,他爹也是,还惯着他——他也不想想,到时候真惯出来个纨绔怎么办?”
“嘿,你忘啦?他爹也是个不成器的!”
谦涵低下头,握紧了拳头。
“哎呦,那他要是真让这不懂事的世子继承了镇国府。”那人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带上了浓浓的讥讽之色,“那这高门大户,可不得——完——了!”
谦涵猛地抬头,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有些红,就在我要上前制止那两个人的时候,他抬手挡住了我,对我摇了摇头,两颗眼珠子牢牢地盯着我。
他的眼底有血丝,不多。但吓到我的不是那些血丝,是他的眼神。
空洞、木然却无端透着些阴森的眼神。
我被吓到了,身体僵硬地向后挪动,又站回到他身后。
“就是,那一家人里就没一个清醒的。”
……
他们议论了多久,谦涵就站了多久。刚开始他还会因为那两人的话而有所动作,到了后头,他就如一块石像,无论他们怎么说,他连些微的动静都不肯施舍。
我原本放下的心却提了起来,是,他没有什么动作了,但他的眼睛越来越红——不是眼眶红了,是红色的血丝渐渐爬满他的眼珠。
因着这一个细节,我隐约感觉到这平静,比起真正的风平浪静,更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不过,我也只是隐约感觉到罢了,我还是了选择相信谦涵。
等他们两人议论完要走的时候,谦涵动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衣领,抡起拳头,狠狠地砸了下去。
眼前的景象震慑着我的灵魂,但身体的动作却不受控制,几近于本能的,我冲上前抱住了谦涵的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自己。
深呼吸了两次,我才勉强能说出话来。
“爷!你要干什么!冷静点!你怎么了?!”我对着谦涵吼了两句,试图让他清醒点。
看着谦涵通红的双眼,心里止不住地后怕。
他这次是动了真格,我都能感受到他手臂里灵力的躁动,这一拳要是实打实的砸下去,那人八成得……
若是这样,谦涵可怎么办?!这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我长呼了一口气,心中紧绷地那根弦慢慢放松,还好,这躁动——
等等!躁动?!
谦涵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重重叠叠的迷雾豁然开朗,猜测过于大胆,而且距离我们的生活太遥远。堪堪退去的潮水又猛地涌上来,我被巨大的恐怖淹没,丧失了挣扎的能力。
我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也不由一松。
谦涵在猛地一个转身,右手向右后方一摆,挣开了束缚。
他五指猛地松开成掌,手臂往前挥动的过程中,手指又重新并拢成拳,在经过我身侧时我无意识的伸手阻了他一下——这一动作也使我回过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拳头重重地锤在了那个同学的左肩。
“谦涵!!!”
我猛地一个激灵,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声大喝抓住了他的手臂,灵气流转,半数加诸于那只去抓他的那只手臂。
因为担心捏伤了他的手,我手指并不怎么用力,只是掐住他灵气供应是途径,免得他又发狂。
我将灵气聚集于手腕,发力,把他拉向自己。
谦涵被我一拉,踉跄了一下,跌倒了我怀里,我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他扶了起来,再去看他脸色。
让我感到错愕的是,他那发狂似的神情忽的静止了,接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怎么办?
像是被灌了十来斤的水银,我整个人被钉在走廊上,眼前景色渐渐旋转、扭曲,变成了我从未见过的丑恶模样。
那个同学被捶得倒退两步,先是呆住了,只有眼泪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
而当他反应过来以后,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谦涵,嘴唇被他自己咬的发白,而后一声咆哮就了扑上来。
我看不清,但听力和意识还在,下意识地抬手反击,一掌把他给劈晕了。
我一手抱着谦涵,在那个同学倒地之前,抓住了他的衣领。
谁来帮帮我……
尊者……尊者肯定能帮我……
尊者在哪……
我要去找尊者!!!!
“啪!”
突如其来的声响吸引了我的注意,我机械地抬头,寻声望去,看到了一直站在旁边的那个同学。
那人看了我一眼,向后退了两步,看我没有什么动作,一转身,撒腿跑了。
他是谁?我有点茫然。
是和我手上领着的家伙一伙的。
记忆渐渐回笼,多亏那人,我感觉好了不少。
恍然才想起来,那个被谦涵打了一拳的家伙,原来是和人在聊天来着。
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总之不能这样下去……
千万不能这样呆着……
我得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呢?
总之要先把他们放下。
我当时可能是这么想的,但我当时有在想吗?
我不大记得了。
那是自己想这么做,还是单纯的遵从本能?
无论我是如何想的,我当时先将那人先靠在柱子一旁,将谦涵小心翼翼地放在旁边的座椅上,而后一手扶着他的后脑勺,一手勾起他的腿弯,让他躺在了椅子上。
手指停在他的额头,有些烫,但只是普通发烧,体内的灵力没有躁动的迹象——准确地说,是几近于枯竭。
这样烧有点危险。我想了想,脱下外袍盖在了他身上。
我木然地转身,把那个倒霉蛋提了起来,确认过不会碰到他肩膀上的伤口之后,把他放在了另一边的椅子上。
他的伤很重,看过去不怎么严重,但是谦涵刚刚那力道,骨头很可能断了。
普通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道,我还得做点什么——可要是断了,我也没办法。我的灵力不能够支持我完成那样大型的治疗。
四肢僵硬,我用手捏了捏腿,才发现我在发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把手附在了他的伤口上,闭上眼睛感受他体内的灵力运转。
普通人体内灵力稀薄,哪儿出了问题就会有一大块的空白区域,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受伤的地方——还好,只是裂开了一小点,没有断。
这我能补救。我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