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醒来 ...
-
寂静。
耳朵依旧保持着灵敏，依稀能够听到匆忙的脚步声、慌张的叫喊声……外界穿来的一切声响，反而使我更加深刻的感受到，此刻此地将一切包裹的寂静。
像是沉入了深海，被温暖的水流包围，不自觉放松了肌肉，任由身体被水流一遍遍的冲刷，而后向着更深、更黑暗但也更温柔的低处沉去。
也许说找到了一个栖息地更为合适罢，能够暂时的将对尔虞我诈的愤愤不平、对亲朋好友的关心担忧、对生之所谓的迷惑不解都放下，不用思考复杂的人世间；不用为了李谦涵提心吊胆；不用对谁感到不满、疑惑或者愤怒。
只是寂静，只是下沉。
“一直这样就好了。”谁都会这样想的吧。
于是更深的感受到轻松、愉悦、温暖以及随之而来的刻骨的孤独。
想要蜷缩身体，才发现没有力气动作。
起了挣扎的念头，转瞬却已放弃，想着不如就这样吧。任由海水冲刷我的身体，任由意识飘向虚无之处吧。
“唉。”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叹息，带着些无奈的意味。
然后是柔和的女声：“醒醒。”
是尊者！
漆黑深海中，记忆猛地倒灌而下，耳边嗡鸣声炸响，原本放松的心被重新提到嗓子眼，席卷的恐惧化为动力，支撑着我猛地睁开了眼——
久违的阳光刺痛双眼，光影晃动，左边依稀有几个人影晃来晃去，夹杂着“终于醒了”之类的话语。
“尊者……”我想大喊，但嗓子哑的厉害，只能发出近乎于呢喃的声音。
我想起身寻找，但一只手靠在我的额头上，力道不重，但恰好止住了我的动作。
“别动，我在。”尊者柔声道，“醒了就好。”
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那谦涵——”
“他没事，你大可放心休息。”
脑海中最后一根紧绷的弦松开，我又一次跌入无边深海。
再次醒来便是次日正午。
我是硬生生饿醒的，醒了之后就边吃东西边听李谦泠和我说现在的情况。
我最开始的昏迷是因为灵力使用过度，把身体给透支了，一晕就是两天，把不知情的人吓坏了——主要是指那个跑去叫人的同学和被叫来的倒霉老师。
李谦泠评价道：“多管闲事。”
自从知道我两好好的，她就都是这阴阳怪气的态度。我拿她没办法——毕竟这事儿确实是我俩做的不对。要是一发现问题就去找她了，那哪有这么多事儿？
李谦泠现在的修为已经远高于我俩，要是出事的时候她在，那谦涵就算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压根翻不出什么浪来。
而之所以没能成功把自己根基搞废的原因是这两天尊者时不时过来给我输灵气。后头又晕过去一次则是因为情绪起伏过大，但尊者还是接着给我渡了半刻钟的灵气。
我猜着，我昏迷时感受到的那片海，便是尊者渡过来的灵气。
谦涵到现在还在晕着，但尊者说没什么大问题。
“只是走火入魔，别让他有发脾气的机会就好了。”尊者是这样说的。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我母亲可不是这么说的，往往走火入魔就要去掉大半条命。谦涵被抬回来的时候，夫人也吓得不轻。
“人都说修行就是与天斗，那么老天爷想着法子阻止你不是很正常？”尊者反问我，“而且有我在，你怕什么？”
我哑口无言。
有尊者在我们确实没什么好怕的，我们几个知道真实情况的都安下心来
再多也只不过是老太太对这位老师兼“江湖郎中”又多了那么一星半点的疑虑罢了——这也正是我们所担心的——但这一星半点的疑虑还在尊者三言两语的解释之后打消了。
于是我只能礼节性的对尊者哄人的能力表示震惊。
这位小姐大笔一挥，把谦涵写成了一个身娇体弱暴脾气的傻孩子，买通了大半个京城的说书先生，搞得谣言满天飞。
我躺了一下午就恢复过来了，被大姑娘派出去探听消息，我觉着她其实就是变着法儿的折腾我。
我的脚程不错——如果我和李谦泠打起来了，打是肯定打不过，但逃也一定逃得掉。
这几天我就用我这虞国第一的脚程帮她听人家墙角。
她叫我去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反而是片荒僻的寺庙，里面三三两两聚着些流民无赖。
说真的，要不是脑子没她好使、也打不过她我铁定要和她闹脾气，开玩笑，怎么说我也是镇国府的人啊？去听下民的墙角算什么？
刚开始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暗自窝火，过了两天庙里来了一个别处的乞儿，背着一个大包，进来以后打开拿包裹，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幅画，找了块有钉子的墙挂了上去，而后开始对着那副画念叨。
虽然那副画画上的人奇丑无比，但我还是凭借我的聪明才智猜到了那副画画的是什么。
定是李谦泠。
原来，是这么个修行的法子。
怪不得她进步奇快；怪不得她脾气时好时差；怪不得她偶尔会对下人露出那种怜惜的表情。
尊者这是要让她成为虞国啊。
正好也在那天，谦涵也醒了。
而在他醒来的第二天，皇帝的旨意下来了。
谦涵被休学了，还被禁足了三个月，待在府里哪也不许去。
对于这次的事情，李谦泠对他的点评是：“大难不死，必定要收拾残局。活该。”
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去不去学校其实是无所谓的。一来我们有尊者教导，二来李谦泠可以回来教我们。
说实话，不用去和人家虚与委蛇我两都挺高兴，我们没唬人的天赋。
但镇国公那天明显的心情不好，在院里吹了大半天冷风，还唤了李谦泠去陪他。
那天以后，李谦泠明显忙了起来，连带着我也忙了起来。她说是要在家照顾弟弟，请了一周的假，实际上总写信往外边送，偶尔还自己偷偷摸摸的出去。
我怎么知道的？不然你以为谁送信啊？这虞国里还有人能跑得像我一样快吗？
谦涵醒来以后天天大吵大闹，搅得府里鸡飞狗跳。
“知道的明白这是镇国公世子爷被禁足闲的发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府里养了几千只鸭子呢。”这是李谦泠的原话。
我觉得谦涵不能和鸭子比，鸭子只是吵，谦涵还会上蹿下跳。上蹿下跳就算了，走火入魔后没什么灵力还会把自己困在屋顶上下不来。我怀疑他不是走火入魔了一次，而是干脆被夺舍了。
李谦泠被他吵得烦了，借着尊者这张虎皮，随口扯了一个理由让他安安静静的躺着，不要再满院子蹦跶。
李谦泠找了个由头把他拴在房间里的那天，负责看着他的两个小厮激动得简直要烧香拜佛。我觉得他们与其去烧香拜佛，不如去感谢李谦泠，亦或者是感谢尊者这祖传骗术。
骗他去休息以后，他是没法跑来跑去了，转为缠着我两要知道外边什么情况。
但知道外边情况以后，他又开始瞎嚷嚷了——不为其他的，就因为京城老百姓那出人意料的想象力。
第一天消息还没走样，说的是那镇国府的世子爷因为同窗嘀咕了他两句就大打出手，后来两边都被休了学；
第二天就变成了镇国府世子被同窗胖揍了一顿后，找了一拨人去找场子；
第三天又变回嚣张世子爷无故胖揍同窗；
第四天又说是因为世子爷对那个同窗好奇，偷听时发现人家讲他小话才打的人家；
……
再这么下去几天，估计都得出画本子了，都不用李谦泠再去买通谁，这样乱的舆论形势下，上头那位如果还能搞明白什么确切消息，那我们早就没了活路。
水越浑，越说不清楚，我们反而就不用担心会出什么大问题了。
但谦涵气得跳脚，从床上蹦了起来：“什么叫我对那个王八蛋玩意儿好奇？！”
“嗯嗯，知道知道。”我敷衍地点了两下头，把他又按了下去，嫌弃道，“伤员好好休息。”
“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敢那么编排！”谦涵还在嚷嚷。
我有些头痛，如果能选我宁愿要几千只鸭子。
“他叫何建帆。”李谦泠淡定极了，甚至还有心思逗谦涵，“现在你知道了。”
我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汤往他面前一放:“世子爷，喝汤吧。”
谦涵吓了一跳:“这什么东西啊？绿油油的一洼，拿走，我看着恶心。”
李谦泠冷笑了一声，抄起汤勺就往她弟脸上怼，解释了一句:“这是苦瓜雪梨猕猴桃汤，清热降火的东西都给你塞里面熬了，乖，给我喝下去，降降火——不要浪费了你姐我拳拳爱弟之心。”
谦涵先是被她的“拳拳爱弟之心”恶心了一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正要张开嘴喝，忽然反应过来，问：“你刚刚说这是什么汤？”
李谦泠笑容不变，报菜名似的重复了一遍。
谦涵沉默了一下，无辜的对着李谦泠眨巴眨巴眼睛。
“喝。”
“我不我不——经过你收的东西能吃吗唔唔唔——”
最后他还是被李谦泠灌了一整碗苦瓜汤，没有蜜饯吃的那一种。
还好我没有姐姐。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