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巍卿

2、第 二章张狂

　　京城郊外绕着一条溪河，树树桃木夹两岸，一副美不胜收之景，溪水清澈水质性寒，其中有游鱼几许，肉质鲜美，是人间难得的美味，唯一麻烦的是这鱼数量稀少且狡猾谨慎极难捕捉，故而，这鱼有价无市。
　　他们嘴馋了，相约来钓鱼。
　　其实若是他们想尝尝鲜，大有人鞍前马后把鱼供上，但乐趣实在钓鱼的过程不是？
　　今天他们换了个鱼饵，打算碰碰运气。曲莫鸾运气不错，钓上几条。
　　“运气不错嘛！我的鱼还在水里游着。”一人忿忿道。
　　曲莫鸾收线，鱼跃出水面时溅出点点银珠，看得他人羡慕之余颇有不甘，“此乃实力。”
　　吃鱼讲究一个鲜字，留久了就失了那个滋味，为了不辜负美味，曲莫鸾快马加鞭，从城郊一路骑回城内。
　　“都让开！”曲莫鸾飞扬马鞭，纵着一匹黑亮的骏马。乌玄是曲崔在塞外找来的好马，虽比之汗血宝马略差些，但性子更野，绝不是其他凡马能相提并论的。乌玄性子烈，比曲莫鸾更难伺候，它还是小马驹时，曲莫鸾足足花了近一个月才能近得了它的身。
　　行路人纷纷闪躲，小官小吏什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曲莫鸾一路畅通无阻。
　　但偏偏就有个不怕死的站在路中间，不避不让。
　　迄今为止，曲莫鸾还没见过拦他道的人，一时间傻了眼，下意识勒紧缰绳，猛地向后一拽。可乌玄——他的爱马，跑得正欢，哪收得住蹄子，铁蹄子在空中乱蹬，把曲莫鸾从马背上震了下去。曲莫鸾自己在地上滚了几圈，跳了起来。
　　乌玄发了狂，踢伤好几个路人，曲莫鸾好不容易才让它冷静下来。
　　那个人还站在原地。就他那身板，乌玄一蹄子下去足能让他下半生半身不遂。
　　曲莫鸾气不打一出来，怒骂：“你不长眼吗！”
　　那人沉声道：“当街跑马应交付有司衙门按罪论处。”
　　曲莫鸾被他气笑了，斜眼看他，长得不坏，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勇气，明明是个无用书生，竟有胆子和他作对。曲莫鸾踹了一脚一旁哇哇乱叫的男人。
　　他扶起伤者，“按律法，伤人者当收压监牢。”面上不见怯色。
　　“哪门子的律法，本世子不知道。但你小子可别落在我手里。”曲莫鸾扯了扯嘴角。又是这种义正言辞大义凛然的表情，让他想到那群老头子，当下心情更差了。
　　曲莫鸾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候，衣衫微乱，衣上粘灰，还破了个口子，尤其是落地时撞到了肘部，小臂发麻。
　　巡城的差吏听到动静赶来时，见到曲莫鸾这尊大神，心里暗叫不好，再看到他满脸的阴郁，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他先是向曲莫鸾行礼，才问：“出了什么事？”当然，他问的众人里不包括曲莫鸾。
　　在场的人似个鹌鹑不敢乱说话，围观的指指点点却是小声议论，差吏听没听到就是另一回事了。事情如何一看便知，差吏不过走个过场。
　　见没人说话，差吏向四周吼：“没事就马上散开，看什么看呢，别挡了路。”围观的人忙作鸟兽散了，这年头不该看的乐闹少看为妙。
　　曲莫鸾挑眉，慢悠悠道：“没事了？本世子可以走了？浪费我时间。”要不是曲莫鸾还有事赶着去做，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这小子。
　　差吏谄笑道：“自然，世子爷，您慢走。”被伤的几个人敢怒不敢言，莫说索要赔偿只怕到时候得多断几根肋骨。
　　好在曲莫鸾尚存了良心，摸出几颗珍珠，一人一颗弹到他们手心，道：“自己去找个大夫，莫说本世子欺负人。”他们几乎要感激涕零，好不容易遇到个讲点道理的公子哥，曲莫鸾出手的必是好东西，珍珠圆润成色极好，足够他们看大夫看到老死。
　　当下都憋着一口气千恩万谢。
　　“违反律法者怎能轻易放过，不论是何等身份都要按律处罚，皇城脚下更应如此。若人人如此，要那律法何用，岂不成了一叠废纸？！”曲莫鸾今天心情好不打算计较，他倒是要找死。
　　差吏斥道：“小子怎敢对世子不敬！”
　　那人皱眉骂道：“就是有尔等媚上欺下、在其位不谋其职者，如今风气才会如此，食君之禄却不为君王分忧，偏倒是为虎作伥，你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大胆！”差吏怒极攻心，但曲莫鸾没有发话，他不好擅自动手。
　　“好！”曲莫鸾拍手，他气得笑了，看得差吏直哆嗦。
　　“不过——”曲莫鸾翻身上马，冷笑道，“你，能拿我怎么办？说得再好听，也只是一堆废话。人贵在量力而行、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说的可对？莫要以为自个读过几年书，就要教训别人，说不得谁教训谁呢。凭你一人可能成事？”他笑着，眼低可无半点笑意。
　　“我只求问心无愧，有何可怕？”
　　“是吗？皆若浮萍。”曲莫鸾笑了一声。说罢，他双腿一夹，乌玄立马撒开蹄子疾驰而去。
　　那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同伴慌乱拽走。

　　日上三竿，曲莫鸾才悠悠转醒。照例向母亲请安，耐着性子听完母亲的一番关怀，无非就是些“莫贪玩”“好好照顾自己，莫要受伤”之类的话。曲莫鸾全都应承下来，而后连饭都顾不上多吃，随便扒拉两口应付了事。
　　李兰莺无奈放他离开，笑骂了一声：“小冤家。”摇摇头又做她的女红。
　　曲莫鸾径直去了琼花楼，其他人早已在等他。
　　“迟到的，自罚三杯。”有人一拍折扇起哄道。
　　曲莫鸾喝了一杯，探头向窗外看去，恰巧见一个京兆尹府的小官路过，就命人“请”他上楼。
　　京城官吏谁人不识得这几位公子哥，吓得他双腿打颤，“小官见过几位公子。”雅间里清一色都是世族高官的少爷，一个也得罪不得，小吏心里直打鼓，暗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竟遇到了他们，不知道是什么事，直觉不可能是好事。难得的没叫上歌女舞姬助兴，小吏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他惶恐地候在一旁，生怕有哪点惹得他们不快。
　　其他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只有一人面色微沉，而这个人但凡还想在京城混口饭吃的都不陌生，他壮着胆子问：“世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曲莫鸾一手拿个酒杯，一手在桌上轻轻敲，一下又一下，小吏额冒虚汗，曲莫鸾说：“帮我找个人。”小吏心里一跳。
　　一个人马上问：“莫鸾哥，你找谁？”他的五官其实不差，但脸上的肥肉挤成一堆，就叫人难看美丑了。
　　省得小吏问了，他松了口气。
　　“一个书生。”曲莫鸾随手把白玉酒杯扔下楼，“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秋后算账不是曲莫鸾的性格，昨日他有急事只好先离开，可轻易放过不是曲莫鸾会做的事。
　　这件事不算秘密，他的狐朋狗友大多已知晓，他们帮亲不帮理，又闲得慌，巴不得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在京城当差的都知道这几位爷的脾气，忍不住为那个倒霉催的默哀，嘴上却是小心翼翼地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曲莫鸾淡定道。
　　“……家住何处？”
　　“我怎会知道。”
　　小吏后背开始冒汗，“长相上有何特征？”
　　曲莫鸾想了想，“忘了。”
　　胖子范欢：“要是都知道了，要你何用。”一看就是在曲莫鸾身边待久了，唯曲莫鸾马首是瞻。
　　什么都不知道要如何找人？！小吏着急想，却是点头哈腰道：“是，是。”
　　曲莫鸾：“昨天有个巡城的也在，你叫他也去认。”
　　小吏想起今早听到的风声，心里多少有点底。
　　“你走吧。”得了曲莫鸾这句话，小吏忙向他们作稽拜别。
　　一个细长眉眼、眉清目秀的男人着一身月白常服，手里转这酒杯，眯着眼笑，悠悠道：“我或许知道点东西。”
　　曲莫鸾挑眉，“知道怎么不早说？”
　　“呵呵，那就不有趣了。”他晃动酒杯，“好像是翰林那边的人，新中的进士，比较容易目中无人一些。”
　　“哦？”曲莫鸾倒是不怀疑，论消息灵通，他们之中数宇文怀恩厉害。他喝了杯酒，起身离开。
　　范欢忙问：“莫鸾哥你去哪？这可是刚从岭南回来的果酒，你不喝了？”
　　“没空。”曲莫鸾头也不回，“我要进宫。”范欢有些失落地回了座。
　　宇文怀恩笑道：“他可是要遭一番罪了。呵，有好戏看。”薄唇轻勾，眼中是戏谑的笑意。范欢和他最不对付，但承认这妥妥地是事实。曲莫鸾平常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做事三分钟热度，一旦认真起来……范欢甚至为那人捏了把汗。
　　其他人只是笑笑。
　　“他找到玩具了，我们可还无聊着。”
　　“不如赌一把？”
　　“赌什么？”
　　“那小子命肯定是要阎王爷收的……我们就赌他能撑上几天。嗯，上回你那八宝玲珑蝈蝈不错，就赌它如何？我压十天，他可能要慢慢玩。”看乐闹不闲事大的人趁机开个赌局。
　　“你还觊觎我家将军。好，我赌半个月。记得把你手头上的琉璃骰子压上。”
　　“莫鸾哥怎么可能用那么久，两天。”
　　“唉，你们那么猜的话……”宇文怀恩想了想，决定别出心裁，“那我压他死不了。就赌一坛金玉露好了。”
　　“怎么可能……”众人纷纷表示不服信，曲莫鸾像是善男信女吗？
　　宇文怀恩只是笑笑，“讨个彩头罢了。”
　　曲莫鸾全然不知道他们私开赌局，他正向李府去，小厮曲仁提着礼物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