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祸之将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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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研厘抱着阿材，走出喧闹的夜长安。
回想起今夜的经历，仍觉得有些荒诞。他笑着摇了摇头，一手推开竹门。
院子里站着他的邻人，手中拿了盏灯。在跳跃的火光中，他的脸上沟壑纵横，仿佛瞬间衰老了。
他迟钝地抱过了阿材：“打扰先生了，鄙人有一事相求——”
谢研厘拿过他的灯笼，“久等了，先上屋里歇歇吧。”
他把阿材放在身边，拣了块蒲团坐了，强自安定下心神，艰难吐字：“……先生可还有余钱，我、我想再去抓些药来。”
谢研厘观他神色，就知是家事所难。他思索了一瞬，肃然道；“想来我的皮毛之技已无用，我这便替你去京中寻医。虽是元宵，但京中病坊应当还有医者留职的……至于药钱，你也不必烦忧。”
男人干涩的双眼迟钝地眨了一下，流下了浑浊的泪水。他郑重起身就欲行跪拜之礼，谢研厘抬手止住了他。
送走了医师，已经是鸡鸣时分。
谢研厘帮忙煎了药，喂下后女人的神色稍有好转，谢研厘也得以放心地回家了。
那日得龙弦所赠之簪，谢研厘就一直寻思着买点什么，本已看中了一方古砚，跟掌柜的说好替他留着，年后便去买，但现在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了。
他也知这人间凡物龙弦大概看不上，但还是想送他一物，算是投桃报李吧。
他想着龙弦，一觉醒转，龙弦竟然也出现了。
龙弦正背着他，在书橱那儿看着他的书。听到动静，龙弦发声问道：“看你这儿有好些个志怪笔记呢。”
谢研厘昨日睡得迟，现在仍感到一身倦意，恹恹地“呣”了一声。
“藏得倒挺深的，你那些个学生，可看不出你竟是个不务正业的先生吧！”
龙弦见他仍未有动作，踱至他床沿坐下：“昨夜累了？……抱歉，我酒醉后一时忘形，多有失态，下回你可要好好管住我些。”
谢研厘支起身子：“只怕……”
“什么？”
谢研厘穿上袍子，改口道：“……只不知下个元宵，又是何夕了。”
“此话怎说，你若是想见我，便取下簪子唤上几声，我定然就来了，哪要等什么元宵。”
谢研厘笑道：“也是。”
龙弦看他绾了发，却用的是一个普通的簪子，不禁脱口而出：“且慢。”
谢研厘僵硬地止了动作。
“你没用我给的簪子？”龙弦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密密匝匝的树林中有一片空地。狻猊腾空而来，几个翻滚现出原身落下，乃是一头赤黑相间、唯有腹部纯白的小兽。他的金眸大如铜铃，一双银角尚且稚嫩，如幼鹿之角一般长着绒毛。他使劲甩了甩身子，身上长出黑色的烟幕，如墨水入池一般扩散开来。直到烟幕几近长满了四周，才放心地解下|身上背囊，从中取出一袋吃食来。
他舔了舔嘴唇，转而先取出一块香料点燃，享受地深吸一口。正当他掏出糕点准备吃时，高处忽传来破空之声，一束雷光刷然捅破烟幕，斜喇喇地刺中了狻猊爪上的糕点。
狻猊“嗤”的原地蹦起。周遭的烟幕如被戳破的气球一般“哗——”的散尽了。
空中传来宛如金石交接般的厉声：“不是叫你看着你伯兄的吗，怎么有胆子跑到这儿来野了？”
狻猊紧张的连毛发都结成了一团团烟球，但仍强撑着气势反驳：“你说别让伯兄去人间找坏人，可没说不准他去人间找别人呐！”
“啧……”那边沉默了一刹，“我倒要看看你口中的别人是何等货色。”
狻猊不见其人，却仿佛能感受到到他尖锐的目光。他猛地打了个寒噤。
“……总之我不是草率地借给别人的。”谢研厘简单地解释道。
龙弦面上不见喜怒，淡淡道：“你这又是何必，那女人自有她的命数。”
“话虽如此，但……还是尽力帮帮周遭人为好。毕竟，我也曾是受人之恩的。……况且我邻人他们也都是善人。”
龙弦不语。
“我不太擅言辞……还望你不要生气。”谢研厘默默地垂下了头。
龙弦没有回应，席地而坐，幻化出一张筝，扬手拨弦。
奏的是一曲《春江花月夜》。
谢研厘静静听完，一如他在林中窃听时。
良久，谢研厘打破了沉默：“其实……我更爱你今日这一曲。”他望向龙弦：“昨日之乐固然美妙，终究不抵丝竹独奏来得纯粹自然。我希望你明白……我是个死板的人，不知为何，至今仍不喜胡乐。”
“下次相约，还是在林中吧，那儿清净些……况且我怕，扰了你去平康的雅兴。”谢研厘一鼓作气地说完，等待龙弦的爆发。
而龙弦只是露出他那狡黠的笑容：“好。”
二人缘溪而行，谢研厘在前，龙弦亦步亦趋地跟着。
谢研厘向着山的深处走去，两边的植物越发的茂盛葱茏。龙弦忍不住问道：“你常常来此？一个人？”
谢研厘“嗯”了一声。
又问：“你年岁几何？”
“虚十八岁了。”
龙弦快步走到他身侧，顽笑道：“我看你仪表堂堂，怎么尚无妻妾——？莫非，是有意中人了？”他挑起一侧的眉毛。
谢研厘停下了脚步。龙弦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但过了半晌他才悠悠然道：“……走吧。”
龙弦猜想自己大概是戳中了他的心事，便不再提，转而道：“你若是来寻那些神怪，不如由我带你去玩玩，这山中蛇蜮，有个甚么好看的……鳞介之神怪，就属龙为首了。”
谢研厘随口道：“不过是习惯罢了，爱在这里随意走走。”
“这倒是风雅。”
“谈不上什么风雅……说来可笑，我曾在此处遇到过一位贵人……后来待我长大上京后，便常来此处寻觅，只盼能再见上一面。”
“敢问是怎样的贵人？可知其名姓？”
“除了他的外表，余下的，我是一概不知了。”谢研厘苦笑道，“只知他是爱琴之人。”
龙弦沉吟道：“我偶尔来此，也不曾见过。”
“想来是无缘了罢，”谢研厘怅惘地望向远处，日光透过叶隙零零碎碎地洒下来，他喃喃道：“我与琴结缘，倒也是因为他……”
“‘我与琴结缘，倒也是因为他，’”龙弦捏着鼻子，发出闷闷的声音。谢研厘“噗嗤”一声笑了。“……想必这就是你的意中人吧。”龙弦挑了挑眉。
谢研厘不置可否，含笑看着他。
“……那你我相遇，不也是……”龙弦自顾自的说着话。
“那不一样，”谢研厘拉住他，“我见了你，总觉得很熟悉。”
龙弦怔怔地望着他。
“恕我冒昧，龙弦，能……能让我一见你的真身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祸之将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