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二、元宵之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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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研厘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茅屋前的树下，几个村童挤作一团正在玩闹，见他走来，慌忙抄起各自的物事恭敬行礼：“先生！”谢研厘心不在焉地应道：“今日先生有事，都各自回家帮农事吧！”
孩童们叽叽喳喳地笑道：“谢过先生！”一哄而散了。
谢研厘寻了个亮处，将那木簪翻来覆去地看了也未看出个所以然，大概是龙弦在普通的簪上施了术法罢。
他将簪揣在袖中，走回屋里。
这屋本是村中一旧粮仓，但后来年久失修陷了屋顶，村里就合计着建了一个新的，旧的便弃而不用了。后来谢研厘听闻，觉得此处强差人意，就与村里人商量着住在这儿，改一半作学堂，自己凑合住着，也算是有了个落脚之地。
屋子前头是学堂，随意摆了几个案头，中间用几片木板隔开，后头就是谢研厘的居处了。屋里陈设简单，更无装饰，若非有一个书橱和一个案头，不然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读书人的屋子。
谢研厘在屋子里东翻西找，想寻得一处地方来放那簪子，但总不合适，最终还是贴身收好了。
他怔怔地回味了一下今日所历之事，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曾几何时，连他自己都以为那是孩童的梦。
他缓缓解下琴囊，取出琴来仔细擦拭。
兴许天界与人间的时令不同。谢研厘宽慰自己。转眼雪已落满了人间，守岁后，村里的傩戏也渐渐没了。隔日便是元宵。
谢研厘这几日睡得不好，他挑亮了灯火，准备拣点安息香——已所剩无几了。这阵子逢年过节，物价涨了不少，香料更不是他能买得起的。他挑挑拣拣，最终还是决定不点，想着终归明日无事，起迟点就好了。
他刚打定主意，往床上一坐，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瓮声瓮气地吼道：“穷哑巴！大过年的连个香都点不起，可馋死你爷爷我了！”
只见床边那三角香炉哐当哐当地转了个身，正面对着他，其上的兽首龇牙咧嘴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香？”
谢研厘这下更是睡意全无，手忙脚乱地去拿香料，那兽见他只拿了一点，气的胡子都直了，狠狠地龇了龇牙：“念在你与我伯兄相识的份上，下不为例！”
“……你伯兄？”谢研厘点了香，小心翼翼地问。
那兽“哈”的吸了口气，安然开始吞云吐雾，对谢研厘所问置若罔闻。
他不多时就吸光了香，开始有了些醉酒样子，昏昏然道：“不与你废话了，明日酉时，长安平康坊边的槐树下见。”
不待谢研厘再问，那兽就如最后一缕烟一般消失了。再看那香炉，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香炉罢了。
次日申时刚过，谢研厘就把自己收拾好了，一个人静静在门前阶上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竹门外跑进一孩子，总角之年，穿了件破破的旧棉衣，冻得小脸通红。他“哇——”地往谢研厘身上一扑，断断续续说道：“先生……我阿娘……大概不太好了……”谢研厘脸色一变，斥道：“咄！何来的胡言乱语！”
小童扯着谢研厘的袖子：“今日上元夜不宵禁的，我……我想去城里……去城里看花灯，但、但阿爷骂我说阿娘……娘都没了，还看什么花灯……”
谢研厘抱起小童：“阿材不哭，先生陪你去看看。”
小童“嗯”了一声，蜷在谢研厘怀里渐渐止了哭声。
屋里暗沉沉的，弥漫着一股湿气和药味。谢研厘适应了一下，才看见床边坐着一个憔悴的男子，见他来了，慌忙起身：“先生怎么来了！”一边去抱小童，“犬子顽劣，打扰先生了……”
谢研厘望着床边散着的几双正在编的草鞋，床上躺着个面色灰败的女人，睡得极深，连他走进也未察觉。他艰难道：“前些日子不刚刚抓了些药，有点起色了么……”
“那是年前的事了。”男人叹了口气，“怪就怪我图省那么几个子儿，没请那傩到我们家来舞一舞……”
谢研厘也心有凄然，不知如何劝慰。男人道：“这大冬天，先生也该多穿点，免得沾了寒气。”
谢研厘被他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常年带着龙弦给的簪子，冬暖夏凉，倒是很久没有增减衣服了。他看看床上躺着的女人，又看看坐在地上哭泣的孩子，心中犹豫了一瞬，还是取下头上的簪子，递给那男人：“此乃我友人所赠的养生之物，可祛湿补暖，先借你娘子戴着，或许会有转机。”
男人一接过，感受到其上暖意，便知不是凡物，推拒着不收。谢研厘几番劝说，才勉强收下，大言此恩必报云云。
谢研厘转身欲走，见那孩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于心不忍，就牵上他的手:“难得逢今日元宵，要不我带阿材去京里逛逛吧？”
其父自然感激不尽，阿材也惊喜地破涕为笑。
二人到了长安城内，已接近相约之时。城内人潮涌动，万千灯火点亮了偌大的长安城。夫妻、恋人、老人、孩童都在今日涌上街头，共度一场难忘的上元之夜。
谢研厘眼看约期将至，心中焦急，想找找是否有人识得近路，但是欢乐的人群推推攘攘，他不但找不到一个面善些的人问路，反而自己身不由己地跟着人群移动了。
好不容易找得一府前的空地可供歇脚，他拉着阿材准备休息一会，身边的石狮后不知如何闪出一人，黑着脸吼住他：“你怎么磨磨蹭蹭的！这都几时了！”
这人身穿绛色锦扇纹圆领，腰佩一双银色花鸟纹镂空香囊，“呼呼”地朝外散着烟。一副公子哥儿的模样。谢研厘嗅到他身上一股浓香，就知这定是那香炉兽了，只没想到是个少年。
那人看到他还牵了个小孩，怒道：“你怎么把儿子也带出来了！”
“这是我邑人的孩子。他今日不得空……”谢研厘解释。
“管他那么多呢！快去你的平康坊！”那人看他仍站着，“干站着作甚，走啊！”
谢研厘尴尬道：“敢，敢问这位公子，去平康坊该如何走？”
那人不耐烦地说：“你就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到头，往右拐沿春明大道走两个坊就到了。”他看了眼在谢研厘身边动来动去的阿材，翻了个白眼：“真碍事……把孩子给我！”
谢研厘感激地看着他：“那就麻烦公子了，这孩子难得过一次上元，想看看灯……”
“麻烦！”那人抱怨着把阿材扯了去。阿材见他腰佩的香囊有趣的紧，伸手去摸，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只敢用指尖轻轻一戳。
“阿材，先生有些事情，先让这位兄长带你……”谢研厘本想再做一番交代，却被那“兄长”给赶了。
“那到时后我怎么领他……”谢研厘仍不放心。
“届时自然会把他原样送回。”那人气急败坏，“看你平常跟个闷油瓶似的，怎么说起话来这么婆婆妈妈！”
谢研厘赶紧跑了。
圆月当空。穿过花花绿绿的人潮，只见不远处生满灯花的槐树下，一袭白衣翩然伫立。
他也看见他了。隔着人潮，他对谢研厘嫣然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元宵之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