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臣》高墨白

8、此女不臣

　　那个被推上来的姑娘，穿着一身翠绿的绸子，低着头，也不说话。以高墨白的角度，隐约能看到她皱着的眉头。这个姑娘，周身都散发着不安和紧张的感觉。
　　老鸨子见状，从后面狠狠地掐了姑娘的后腰一下。女孩被掐的小声叫出声，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撞进了高墨白的视线里。
　　这下高墨白看清楚了，那是个还有些青涩的姑娘，和点香阁里其他的女子不同，面对这个欲望滔天的地方，只有满身的不自在和满脸的害怕。像一只掉进狼窝里的兔子，不敢反抗，只能瑟瑟发抖的等着别人吃了它。
　　扔给老鸨子一锭银子，“就她了”话说完。就丢下还在献媚的老鸨往院子里走去。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跟着去伺候？”把银锭子放进怀里揣好，见莲香还直愣愣的站在这里，气的老鸨子又狠狠地掐了莲香一下。这才把莲香疼醒了，小跑着追上了前面的高墨白。
　　踏入修行之路前的高墨白。是富甲一方的商人之子，闾阎扑地，钟鸣鼎食。端的是十足的少爷派头。
　　如今从新端起这派头，也没太陌生。
　　莲香看着身前那个高大的男人，他生了一张俊俏的脸，周身气度里，自带了几分威严。若是……
　　莲香死死的绞着手帕，牙不自觉的咬着自己的下唇。
　　“你为什么叫莲香，是自己起的，还是别人起的。”
　　恍然间，好像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莲香赶紧抬头，才发现是那人再问自己，连忙回答道“我本名中，有个莲字”
　　正说着这话，二人已经走到点香阁的后院，院子的水缸中，种着一只只荷花，只是不到时候，早就凋谢了，只剩一点根沉在水里。“是柳腰莲脸的莲？”
　　“不是”莲香摇摇头，“是辛苦最怜天上月的怜”
　　“……”高墨白没有回话，低头看着身边的姑娘。虽然沦落风尘，但依旧看得出身上的书卷气。本来露胸的衣领，被拽的变了位置。盖着轻纱的手臂，被披下来的头发遮挡。
　　被看的女孩也不敢抬头，只能低着头，死死的绞着手帕。贝齿咬着下唇，感受自己发烫的脸颊。
　　比她高出不少的高墨白，把眼前姑娘的窘态尽收眼底。未经世事的姑娘，哪里真正明白自己到底在个什么样的地方。只当自己是话本里的姑娘，戏文里的花旦。活在那包含期待的梦境里。
　　“倒是糟蹋了……”
　　莲香听了这话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不明白高墨白在说些什么，正纠结着要不要开口问，就又听高墨白问到
　　“那个门，通向何处？”高墨白指着墙和房子中间夹着的一个窄窄的走道问到。
　　“我不知，没有人告诉我。”莲香看着那扇门，眼神之中有些忌惮“只是，当时我不听妈妈的话，妈妈带我来到这，跟我说，若是我不听话，就得从这道门出去，想来，这门后……”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高墨白已经明白了，那些宁死不从的姑娘，舍弃了性命的姑娘，最后的归宿，就是这一扇小小的门。
　　高墨白抬脚向里面走去。莲香跟在后面，神情有些不悦。她还是个清白的姑娘，眼前这个人花钱买了她，就是她□□的恩客。
　　为了花了□□钱的恩客，姑娘的第一夜，都用了大红绸子装饰了姑娘的房间。
　　原是为了让恩客开心，却也让各位姑娘，有了一丝安慰，骗骗自己这美好又珍贵的一次，是新婚之夜给了自己的夫君。
　　可如今，这个男人却往那晦气的地方走，卖身为娼，就连付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都要凭着别人的心情，看着别人的脸色。
　　莲香的心情查到了极点，越想越委屈。热泪就不知不觉额涌上了眼眶。
　　莲香没有跟上来，高墨白不明就里的回头，看向莲香。见她半天也不动地方，遂出声道“过来。”
　　莲香因为这两个字羞愧到了极点，一口贝齿快要把嘴唇咬破了。
　　她想拒绝，却又不敢拒绝，眼前这个人俊俏阔绰，若是今天因为自己的任性把他惹恼了，明日换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头子服侍。她恐怕真的要撞墙而死了。
　　莲香正想着，已经走进窄巷子里的高墨白回过头来。巷子黑，逆着光看不清晰神情，依稀是那个令人安心的肩膀轮廓，让莲香不由自主的向前迈步。等到回过神来，莲香已经走进了窄巷子里。趁着巷子里暗些，莲香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俊毅挺拔，文雅儒风。这样的男子，若是此生委身于他，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好福气。
　　这边莲香还在思索，没有看到高墨白有些阴沉的眼神
　　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珠子递给莲香，高墨白说道“你在这里等着”
　　说完。就一跃而起翻过了高墙。

　　墙的里面，是高宅大院，脂粉香气，外面是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一股血腥味，若有似无，从草丛中弥散开来。
　　高墨白皱着眉，在点香阁里他就已经隐匿了周身的灵气。此时的高墨白，是个走在荒地里的平常人。有脚步声，大声呼吸的平凡人。
　　顺着血腥味一路找过去，高墨白故意挥动着长长的蒿草，因为他发现行凶的人并没有离去，他相信，那个人，正在不远处等着他落网。
　　隐匿了灵气的高墨白，感觉并没有全盛时那么灵敏。所以只能慢慢摸索着向血腥味的源头靠近。
　　走了没有多久，危险就陡然临近！
　　一道利器破空而来，朝着高墨白狠狠劈下！
　　果断扑在地上向旁边一滚，顺势释放隐匿了的灵力的高墨白。气质在不断的变化，长剑在手，灵诀在心，满溢的灵力灌进宝剑，长剑一挥，一道凌厉的剑光便朝着刚才利器袭击他的方向反击过去！
　　那人一身红衣，急急的避开剑光，一边气急败坏的拍打着衣服身上的灰尘，一遍咬牙切齿的对高墨白说到：“怎么又是你！”
　　身穿红衣，高高开叉的裙摆，露出光洁的肌肤，眼前人是昨日的熟人。魔域，烟雨。
　　先前的血腥味就是从这里传来的，几个男人的脊背，全都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势反向弯着，全身枯焦，已经分辨不出年龄，只依稀能看到他们脸上惊恐的神色。
　　烟雨眼神阴鸷的盯着高墨白，这几个人的精气，都是她吸食的。她还没完成任务，手下的人就被高墨白杀了个精光，自己也元气受损，只能抓几个人来补补。她已经处处小心了，怎么就又让这个瘟神找了过来！
　　烟雨恨得牙根痒痒，却不敢和高墨白动手，自己全盛时尚没有还手之力，更何况如今需要靠吸□□气来补元气的自己。
　　打不过，跑不掉。烟雨一时什么主意都没有了。
　　“我没有杀了你，可你却杀了人。”高墨白率先开了口。剑眉星目，眼光从死去得人身上流连许久。
　　烟雨听的心中一紧，越发忌惮的看着高墨白。“你杀我魔域兄弟数十人，他们就不是人么？这些人。贪婪好色，死了也活该。”
　　抬眼看着烟雨，她刚以男人的心头血滋补元气，眉心一缕黑线还在摇曳颤抖。
　　“他们，是魔族人”高墨白回答道，没有什么语气，不是争辩，不是解释，没有感情的陈述事实。一起都是如此的理所应当。
　　话音落，一道剑光冲天而起，直直的向着烟雨刺过去。反应不及的烟雨，被一剑刺腹部。
　　烟雨捂着伤口，身体痛苦的微微弯曲。这一剑，快的她躲不过，直直的刺穿了她的丹田，魔域人，丹田里是修炼多年才能形成的魔珠，这一剑不偏不倚，刚好刺碎了她的魔珠。魔气开始像空气中散溢出去，她来不及管，只依旧死死的盯着高墨白。
　　只是，就如同没有拔剑一般，高墨白依旧站在那里，二人对峙片刻，烟雨突然俯身前冲，手中紧紧握着不知何时幻化而出的匕首，几近凝实的魔力幻化而成的黑气，包裹在匕首之上，让人看不清匕首的形状。
　　高墨白没有躲，剑横在身前，一击则挡住了烟雨的攻击。猛的发力挥开烟雨，高墨白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推的向后退了一步。
　　不对！高墨白眉头猛的一皱。目光看向烟雨。此时的烟雨已经借着刚才和高墨白打斗的力道飞出了一丈远。
　　烟雨轻轻扯开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眼眸中还带着深深的挑衅。她的攻击看似凌厉，实则平滑。烟雨知道自己与高墨白的差距几何，因此她没有把所有力量集中在一个点上，而是分散而行之。利用高墨白巨大的反击力度向安全的地方退去。
　　“高大侠，告辞了”
　　高墨白看着烟雨向更远的地方跑去，并没有追上去。反而收了宝剑，向反方向走去。
　　这是片抛尸的好地方，半人高的荒草，遮挡住了很多不可为人知的东西。那几个已经被吸干了精气的人，在过一段时间，许是一炷香，或是一盏茶，就会被这里的野狗叼走啃食。
　　高墨白在这几具焦枯的身体旁边驻足片刻，露出些许悲悯的神色。然后，就向着草丛的另一边走去。
　　早在打斗之初，他就知道，草丛里，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人，一个活人。
　　他感受的到，烟雨自然也感受得到。这个人，不只是因为自己到来而幸存下来，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拨开眼前的杂草，露出那个活人来。
　　是个小姑娘，双腿蜷着，胳膊抱住膝盖，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高墨白。
　　这个小女孩的影像，与高墨白的记忆渐渐重合。眉宇神情，体态身量都与当时在金陵茶馆中、药铺里那个拉着自己裙摆的小女孩别无二致。
　　“你叫什么名字”高墨白蹲下问女童，顺手从地下捡起一根小木棍放到她面前的土地上。“说不出话，你可会写出来？”
　　女孩子的眼睛一直盯着高墨白看，高墨白也不着急，只静静地看着她，带着和润的笑意。
　　“不要”
　　是清脆稚嫩的童声，带着些许的生硬和不自然。
　　这话说的高墨白微微一愣，有些拿不准她什么意思，不要？不要什么？是不要自己手中木棍？还是不要自己靠近？
　　思及此，高墨白缓缓的起身，打算向后退。还没等他站起来，女孩一把拉住了高墨白的衣袖，不准他起身。
　　高墨白又重新蹲下去，有些不明白女孩想要做些什么。只能问到“不要什么？”
　　“名字，不要”女孩攥着高墨白的衣袖不放，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高墨白皱了皱眉，一时摸不清女孩在说些什么。“不要名字？”还有不需要名字的人吗？
　　女孩摇了摇头，用没有抓着高墨白的手指了指自己。“名字，不要。”
　　高墨白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女孩在说些什么。“你的意思可是，你没有名字？”
　　女孩听了，一直盯着高墨白看的眼神歪了歪，复而重新盯着高墨白，咧嘴笑着点头“没有，名字。”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名字？就算是从小父母双亡的孤女，也总是有人给起一个大家都在叫的外号。更何况，高墨白记得，谢灵蕴也曾经说过，见到她的时候，身上的衣料也非寻常人家用得起得。这样的孩子，怎么又可能没有名字？
　　于是高墨白又问到“那父母呢？你的父母在哪里？”
　　“没有，父母”女孩依旧笑着，脸上带着些许迷惑，似乎对高墨白说的东西有些不解。虽然眼神清澈明亮，但是说出的话却像痴儿一般。
　　高墨白有些不死心，看着那双澄澈的眼睛，高墨白想把她送回家。华山弟子门下众多，总能顺藤摸瓜找到她的家在何处，遂就又问到“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又是谁把你带到这里？”
　　女孩紧紧拧眉，眼神发散而飘忽，好半晌都没有回答，久到高墨白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
　　“这个小女娃这样小，定然是滋味不错的，你们谁也不要和我抢！那个女人是你们的。本公子不喜欢。”
　　“苏中兄既然这样说，我等怎么能不成人之美，不过苏中兄这口味，果然与我等不同。”
　　“都这样也不跑也不叫，莫不是个傻子，坏了老兄的兴致”
　　她这次说的流利，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市侩气息。听的高墨白浑身一紧。
　　这个女孩，是在复述她被带到这里的经过，这几个被吸食了精气的男人，当时正要对她做些下作的龌龊事。而那个女人，说的定然是烟雨。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烟雨不是柔弱女子，更不是点香阁的妓女戏子。这才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而小女娃嘴里那几句不要，其实也是刚才那几个人求饶之时，与那几个人现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