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云水》榛榛榛榛果儿

8、云苓

　　朝堂之上，穆云与李若轩跪拜在地，双手过头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接了皇上赐婚的圣旨，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脸色各不相同，最难看的莫属两位亲王了。
　　下了朝，穆云走向李若轩，却见对方眼下带青，一点也不像接了赐婚将要大喜的人。

　　穆云心有疑虑，面上却不露声色，装着委屈的样子，“怎么看着太子殿下不是那么高兴啊，莫不是嫌我们穆家高攀了吧？哎，虽说我们就是高攀了。”

　　李若轩似是疲乏极了，懒得跟穆云扯皮，只轻声说：“别瞎说，你不会不知道这婚是我提的。听说你昨日来府上找我来了，昨日……我有些事，今日一同去我府上吧。”

　　穆云欣然应允，行至马车前，穆云让小厮取了狐裘披在官服外面，上了李若轩的马车。
　　李若轩见到穆云披狐裘愣了愣，状似无意道：“怎么穿上狐裘了，往年我送你，不都不穿么”
　　穆云顿了下，想起家中工整地放着箱底的那几件狐裘，穆云当初觉得那做工太精致，一看就是太子送的，怕招摇没穿出来过。没想到这位太子爷还记着呢，“额，年纪大了怕冷了，嘿嘿。”
　　李若轩闻言不再作声，两人一路无话，穆云只得老老实实坐着，不再作妖。

　　太子殿下大部分时间都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对穆云虽然常常气得不行，最多也就是嘴上说两句，甚至可以说对他是格外纵容的。穆云很少见他这么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样子，不知道是单纯的为眼前的狐裘之事不爽还是另有原因，正因不明原因，穆云不敢妄言，深知此时再耍聪明乱打趣只会适得其反。

　　直至两人进了太子府书房，李若轩坐在书房案桌前，穆云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李若轩才轻声说：“坐吧，没有外人，不必拘礼。”说完没等穆云拒绝，又淡淡地加了一句，“反正你都快是我小舅子了。”
　　一句话堵了穆云后面的推辞，只好应了声“是。”便在一侧坐下。
　　李若轩见他坐下后才开口道：“穆凤知道这事可有不满？”
　　穆云忙摇头：“没有，殿下。穆凤并无不满，且对殿下的品行甚是钦慕，还怕您和皇上嫌她年龄大了呢。”
　　李若轩这才露出一点笑意，道：“穆凤还是这么直率。”说完顿了下，叹了口气道：“我昨日，没有料到皇子是为了成婚一事召我入宫……事发突然，我本来是……”
　　一席话说得吞吞吐吐，李若轩面容几次涨红了，又恢复如常，最终只是说：“罢了，穆凤没有不满便好。父皇虽同意了，但他……”
　　穆云及时接道：“要我离开上京，外放去境北是吗？”
　　李若轩抿紧了唇，点点头。片刻后露出无奈的笑容，“你看来已经料到了，有时候真觉得你是心如明镜，有时候又……”李若轩及时地住了嘴，把后半句：又对我的表示视而不见。吞了下去。转而说道：“我想届时和父皇说，我微服私访一趟，与你一同去。”
　　穆云闻言吃了一惊，忙说：“不行，万万不可，这种时候你一个当朝太子怎么能离开上京！”一时急得连成日挂在嘴边不敢怠慢的“殿下”都忘了。
　　不过李若轩并不在意这些，他也从不在穆云面前自称孤，从小就让穆云不要喊他殿下，每次都被穆云嘻嘻哈哈地糊弄过去了。
　　李若轩看着穆云，缓缓地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穆云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么直白的关系，斟酌着言辞说：“没事的殿下，如果臣被派去，臣嗯……定会设法带上两名帮手，这样办事也利落些，殿下不必过于担心。”
　　李若轩点点头，起身走至窗前，负手而立，
　　“北雪南飘化雨丝，花红柳绿恨寒迟。这样一个暖冬，始终在苦难中挣扎的，都是那些无依无靠的百姓们啊。”
　　“有殿下这样宅心仁厚的太子，他们会有所依靠的。”穆云宽慰道。
　　李若轩转身对他笑了笑，“你也早些回去吧，这段日子你也会忙碌起来了。”
　　穆云笑着应了，躬身退出书房。
　　书房中仅剩李若轩一人，他望着穆云离开的方向，幽幽的叹道：“如果可以，孤也想把你作为依靠啊。”

　　可是他不能。有多少人依赖着他，又有多少人觊觎着他，他作为未来的一国之君，自幼学习圣人之言，学习治国之道，学习君子之行。他知道他那些年少时伊始的冲动不能宣之于口，否则不仅仅可能落人口实，还可能……被穆云拒绝，那他们连现在的朋友都做不了。

　　当初李若轩在出宫搬入太子府时，本就已经应该成婚了。可那时的他还是个为自己心里那点憧憬左右的少年，他不想成婚。而未成婚的太子，也被亲王认为还是个毛没长齐的男孩，未成家无以立业，他的哥哥们为此并未把他视作威胁，反倒彼此斗争。因此他也多了几年丰盈羽翼的时间。而当那日父皇跟他再一次提起时，他一时慌乱，知道再也躲不过了，仓促之中居然直接开口说了，“父皇，可是我至今只中意穆……穆家的千金。”

　　千金之躯，一旦开口就就是一诺千金。
　　那一天，李若轩想了一整夜，这样其实是最好的结局，与其娶一个不知深浅的其他闺秀，不如娶穆凤。穆凤即是开国元帅之女，又性格爽朗，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女主人。他也可以就借此结束他的秘密，从此以后不再痴心妄想，做他该做的事。

　　李若轩从书架上取出一个锦盒，走到展览墙前，转动了花盆后的一个木雕，打开一个暗格，将锦盒放了进去。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李若轩将锦盒连同年少的那些冲动，统统锁进了暗格里，从此不见天日。

　　穆云离开太子府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烟云阁。
　　烟云阁作为上京最大的的青楼，里面的清倌才艺一绝，是世家子弟常去的消遣场所。

　　穆云一进去，老鸨就从人群中穿过，迎了上来，“穆大人，哎哟，穆大人，今天您可是长了面子了，这儿都在说您呐。”
　　穆云挑眉，轻笑道：“是吗？是姐儿们想我了吗？还是小官们？”
　　“哎，这个姑娘相公们呐当然也都想您，不过今儿还是客人们都在羡慕您呐。”老鸨压低了声音凑近穆云，挤眉弄眼道：“您可是未来的国舅爷啊。”
　　“嘘。”穆云眨着眼睛对老鸨竖起手指点在唇间，不过这种地方向来出言不逊，穆云也就做个样子，转身边往里走边摆摆手，纨绔模样又来了，“爷我今儿个确实高兴，把花魁叫来，要一间上房。”
　　“好嘞。”老鸨喜笑颜开地招呼起来。

　　老鸨亲自引着穆云进了最隐秘的上房，“穆大人您先坐着，我让妹儿们给您上点心，云苓收拾收拾就过来。”
　　穆云懒懒地在木桌上将手指点了点，示意老鸨退下吧。

　　果然没过多久就门上就被人轻轻地敲了敲，轻柔的女声响起：“穆大人，云苓到了。”
　　“进来吧。”穆云说。

　　云苓进了房，她不愧为烟云阁花魁，身段窈窕，柳眉杏眼，眼波流转间让人见着恍若见了人间仙子。只是她身后还跟着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