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云水》榛榛榛榛果儿

7、赐婚

　　李北溟一边加倍练习，每天练武的时辰比之前更多，同时也没忘了给穆云做件狐裘。他在宫中的地位不高，每年也就能做一件狐裘，执意要把仅有的这件送给穆云，穆云拗不过他，只好收了。收了还不行，每次李北溟去找他，还非得让他披上，硬是给穆云披习惯了，每次出门都带着它。
　　自那以后，李北溟就像终于在穆云那找着了场子，是个交过束修的正牌子弟了，每天走路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连宫中服饰他的小宫女们都觉得七殿下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好像最近总带着笑意。于是闲话聊得也多了一些。
　　李北溟院里的宫女叫亭芳，正拉着另一个小宫女闲聊，“哎，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七殿下的心情很好？”
　　“这不明摆着的么。大概是因为最近功夫长进了被圣上夸赞了？”
　　“要真是这样我们就能长长脸，不会总被其他宫女用下巴看我们了。”
　　“哎，我都习惯了。”
　　“不过圣上哪会在意这种小事，我猜应是常出宫跟着穆府的那位大人出去玩，找着乐子了吧？”说罢朝另一个小宫女窃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谁不知道那位大人最懂吃喝玩乐了，我们殿下也快到了要进通房丫头的年纪了。”
　　“我看你是惦记着呢吧。”
　　“哪有，别瞎说。”亭芳左右看了看，把声音压到最低，“哎说这个，皇子最近赐婚的事，听说了没？”
　　“赐婚？”
　　“是啊，听说就是穆家。”
　　“穆家？哪个穆家。”小宫女突然睁大眼睛，仍不住惊呼，“就七殿下常去的穆府？”
　　“嘘！”另一个名叫亭芳的宫女赶紧捂住她的嘴，“这么大声干什么？”

　　可已经来不及了，远处书房的门突然打开，李北溟寒着脸出来，“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穆家？”
　　两个小宫女立马跪下，噤若寒蝉。
　　“我问你们话呢，穆家怎么了？”
　　亭芳瞥了眼一旁吓得发抖的小宫女，赶紧回道：“回七殿下，奴婢也是听宫里奴才们说，皇上给穆家赐了婚。”
　　李北溟崩着脸，手上按着木门捏得紧紧得，声音阴沉，“给穆家赐婚？”
　　“是、是啊。”
　　李北溟觉得胸口像坠了块石头，手下的门边被他用力过度给一下捏得裂了开来，“咔”得一声响，把俩小宫女吓了一跳。等她们俩抬头的时候，李北溟正把门一甩，脚下生风地往外走去。

　　李北溟冲进穆府的时候，穆云从李若轩府上回来。李北溟拉着穆云的袖子就往书房里钻。
　　“哎哎，你干嘛，慢点。”穆云本就手脚力气弱些，被他拽得有些踉跄。一边尽力跟上李北溟的步伐，一边心想这孩子是蹿个儿了，饭吃多了吗？力气怎这么大？
　　李北溟拉着穆云进了书房后，反手把门一关，手上还拽着穆云的袖子不放。他面向穆云，抬起头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
　　穆云正消化着刚接收到的消息，脑子里乱糟糟的，不在状态，也没开口。

　　半晌，李北溟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只哑声问道：“父皇赐婚了？”
　　穆云一愣，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李北溟在听到穆云变向的承认后，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几乎两眼发昏。他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反应，一切的动作都遵从着本能。

　　李北溟在这人浮于世的上京，爹不亲娘不在，突然凑过来一个穆云，让他沉寂已久的世界有了波动，刚想追着这人的脚步，这人却根本等不了他。最可恨的是，李北溟对此毫无阻隔的立场，他只是个连十五都没到的孩子，大人们成亲与否，跟他毫无关系。

　　他只能咬着牙说：“跟谁？”
　　穆云顿了顿，有些别扭地说道：“……太子。”

　　李北溟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什么？谁？太子？”
　　穆云叹了口气，难得直把愁眉苦脸挂在脸上，“我也是听岑尚书说完就去找太子殿下了，可是他居然不见我。岑尚书说皇上把太子召进御书房后就传出来这消息了，还说是太子殿下自己提的。皇上居然同意了。”
　　李北溟隐隐感觉有些不对，犹豫道：“太子殿下提的？父皇同意了？……那你呢？你同意？”
　　穆云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我？我不同意能怎么办？生辰八字都拿去对了，我现在就愁怎么跟穆凤说，她从小就性子烈。”
　　李北溟：“……还要穆凤同意？”
　　穆云转身自顾自地坐下，“虽说是皇上赐的婚没法抗旨，但我就怕她倔起来拦不住，还让余老把她给支出去了。”
　　李北溟脸上一阵纠结，他本以为是皇上给穆云赐婚，穆云说是跟太子的时候，李北溟还没反应过来，一心想着穆云跟太子，结果最后才绕回来明白了，“穆凤要嫁给太子？”

　　穆云奇怪地看着他，这孩子脸上难得有这么错综复杂的表情，那捉弄人的心思又开始蠢蠢欲动，直笑道：“怎么？你不会是不舍得你穆凤姐姐吧？那也来不及咯，嗯，起码还得再长两年，毛都没长齐呢。”

　　李北溟顾不上计较穆云那不着调的话，他的心悬在半空中给甩了个圈，现在刚归位，只觉得自己太过莽撞。李北溟脸上浮现尴尬又如释重负的表情。

　　片刻后，李北溟招呼也不打地又往外走。
　　穆云在身后叫他也没反应，穆云不禁挑着眉自言自语道：“不会真被穆凤那家伙摔了一下摔傻了吧。”

　　出了穆府的李北溟面色凝重，刚刚那种愤怒又着急到耳膜都嗡嗡作响的感觉仿佛还在眼前，他闭眼摇头，竟觉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听见个穆家的信息就慌了神，仿佛牵涉到穆云就一下没了理智。

　　穆府里的穆云对李北溟跌宕起伏的心绪毫不知情，只一心想着怎么把这事告诉穆凤。正想着呢，没片刻，穆凤便回来了。
　　穆云一脸笑容地到门口迎接她，穆凤见到穆云的表情立即做出防御的姿态，警惕地说：“你干嘛这表情。”
　　穆云摸摸鼻子，“我有这么可怕吗”
　　穆凤心有戚戚的样子，嘲道：“上一次你这个表情还是小时候砸了娘给姥爷准备的寿礼，过来叫我去吃好东西，结果害我被娘抓着打。”
　　穆云一下破了功，大笑起来。
　　笑了没几下，就渐渐收敛了笑容。穆凤看他那模样就知道自己说的话又勾起了两人记忆中那些被大人嫌弃却无忧无虑的童年。

　　穆云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拉过穆凤的手放进她手里。
　　穆凤展开一看，一张她认识，是她自己的生辰八字，另一张，想必是另一个人的。穆凤一看便明白了，抬头看向穆云。
　　穆云难得正色，缓缓道：“另一张是太子的，御赐之婚，非你我能左右的。”
　　穆凤踟躇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和太子也不嫌我年龄大了点么？”
　　“我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太子也不小了。他要敢嫌你大，我定到太傅那让他修理他。”穆云佯怒道，继而又没心没肺地笑着说：“这婚还是你说了算，你要说不嫁了，我还是一样，都会给你拦回去，哪怕拼着什么也不要了，回姥爷那躲着去也成。把欠他老人家的寿礼还了，他应该还认咱们。”
　　穆凤一瞬间说不出话来，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这些年，彼此都明白，哪怕不说出口，他们俩为彼此也能付出一切。
　　“嫁给太子殿下做太子妃，好多人求也求不来的，我若不愿意还不被其他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门用唾沫淹死。何况太子殿下温和有礼，品行俱佳，比那些人好太多。”穆凤将两张纸折好，淡淡道，“只是我也知道天上掉不下大饼来，恐怕还有深意吧。”
　　“没想到你这直肠子也有弯的时候。”穆云笑着回了句，转身背着手看向上，片刻后，转回向穆凤，扯起一抹极淡的笑，“皇上这是对穆家最后的恩赐，也意味着让太子成家后要抓紧立业了，往后朝堂中龙争虎斗只会更加剧烈，为保平衡，我不能再待在上京掺合了。等你完婚，我便不能在这陪你了。”
　　穆凤奇怪的说道：“你要去哪里？”
　　穆云摇摇头，“不是我要去哪里，而是皇上要我去哪里。你看这天，已近年关，上京却迟迟未落雪，恐怕来年春天，免不了一场蝗灾啊。”

　　那之后一月，穆凤起初两天话有些少，与她既往爱蹦跶的样子不太相符，后来就恢复如初了，甚至还反过来安慰穆云，太子殿下要长相有长相要地位有地位要品行有品行，也算是个知根知底的人，真要是嫁了哪个满脑肥肠的官宦子弟才是倒霉。再说父王母亲都不在了，长兄如父，只要你觉得好，哪怕是个街上卖字画的，我也会嫁。穆云口上答应心里叹气，这次就是我觉得不好啊。太子殿下人不是不好，只是有点。。太好了，藏在温和有礼表面之下一腔抱负让他注定不属于他身后的人，就算未来登至巅峰，穆凤这只自由的凤儿，关在那森冷的皇宫后院，让穆云有多么不忍心，他宁愿她能够嫁个平凡的好男人，哪怕真是街上卖字画的。

　　管家忙里忙外的打点着嫁妆，他也算是穆府的老人了，看着穆家兄妹俩长大的，手下正带着个年轻管事，穆云这天在他汇报嫁妆礼单时，末了点点头，让他吩咐年轻管事也跟着穆凤过去，只跟着些丫鬟穆云不放心。管家于是在最后的几天把毕生所长都嘱咐于年轻管事，若是将他啰嗦的话都记下来，也得成册了。管家叹口气，哎，别嫌事多，我们这手脚虽忙碌，还是省心的，当主子才是最难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