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云水》榛榛榛榛果儿

3、朝堂

　　大云上朝的大殿是真正的金碧辉煌，文武百官正在就北境羌族各部落传信说岁贡欲减少三成的消息争论不休。

　　吏部周尚书在庄亲王李宸瑁的眼色下第一个站出来，拱手道：“启禀皇上，这三成岁贡听着不多，可羌族乃是北境最大的族群，足足有八个部落，倘若每个部落减少三成，那加起来可数不甚数啊。”
　　穆云半眯着眼，心想又来了又来了，吏部个个都是朝堂上的高手，最擅长一哭二闹三上吊。也真是是难为他们了跟着庄亲王天天这么嚎。
　　庄亲王是二皇子，他的母亲妍贵妃在后宫中最受宠，甚至超过皇后，头胎没保住，好不容易又生了个皇子，从小宝贝得不行。别的本事一般般，哗众取宠这一点跟他母妃学了个十成十。

　　兵部齐尚书立马站出来嗤了一声，“皇上啊，周大人不愧为吏部栋梁，眼里只有那一亩三分地。”
　　周尚书一听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吏部乃重中之重，兵器军械、士兵粮草，何曾不需动用国库？”
　　礼部岑尚书站出来圆场：“周尚书说得在理，臣觉得齐尚书可能另有所指。”

　　皇上李景渊一抬手，望向座前最当中的太子，沉声道：“太子有什么看法。”
　　太子李若轩往前一步，振声道：“陛下，岁贡减少事小，背后的目的事大。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北境一无天灾二无人祸，并非无能力上缴岁贡。此情此景下羌族提出减少岁贡，囤积的珠石粮材是用往何处就值得深究了。”
　　李景渊点点头，表情有些许欣慰。
　　穆云微微转头往太子那边瞅了瞅，太子得了皇上首肯也是不卑不亢，躬身退后，一惯谦逊有礼的体面模样。似有所感的往穆云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穆云双手低低作了一揖后，自顾自地阖上了眼假寐。

　　烈亲王李连穹上前一步。烈亲王为大皇子，生母淑贵妃是当朝丞相的妹妹，又是长子，平时处事干练深得皇上喜爱，朝中本有不少势力支持烈亲王，无奈自古立嫡不立长，皇子也不想破这个戒。
　　“启禀陛下，想必齐大人对这等玄机早已看透，刚刚应是想提出此番见解，只是父皇，我大云堂堂大国之范，若是连边远族群的这点要求都不允，未免显得太不通情达理。不如先允了他们的请求，再让将领命士兵多加操练，以备羌族图谋不轨。”
　　李景渊眼露笑意，像是极为满意，“卢爱卿，你怎么看。”
　　卢丞相眯着他一双细窄而精明的眼睛，拱手道：“回皇上，臣以为大皇子殿下所言有理有据，这样处置确实妥当，不过如何回复羌族还有待考究，不能让他们觉得我大云太好欺负，又得体现我国大国风范。”
　　李景渊笑道：“那便由连穹着手回复他们，退朝罢。”

　　一出好戏又是由烈亲王收尾，他与群臣一起恭送皇上，努力维持着微笑的面容不敢过于骄傲，见到庄亲王朝他瞪去还是忍不住得意地挑了挑眉。
　　庄亲王脸色难看地走出大殿，周尚书低着头跟在后面，他本是接到这消息后，算盘都打好了，想到父皇面前让其他各部缩减开支，让吏部多省些银两下来，这下又被他那大皇兄抢了风头。
　　烈亲王笑眯眯地走出大殿，对着身旁兵部尚书低声交谈。

　　太子李若轩站在大殿里没有动，转头看向角落里一脸困顿的穆云，叹了口气动身走去，拉着穆云往殿外走，“还打瞌睡呢，都退朝了。”
　　穆云打了个哈欠，任由李若轩拽着，眨眨眼醒着神。
　　李若轩温润如玉的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哎，也就你这般舒坦，往角落里一杵就跟在太学院听书似的，父皇不点你名你就不出声自顾自地打瞌睡。”
　　“哎，反正这些杂耍睁着眼闭着眼都是一样演，排好了剧本的，本子还不如烟云阁里的好看。”
　　李若轩无奈地扶额，“快别提你去的那些糟心地了。”
　　穆云嘿嘿一笑，“这次的剧本起先是庄亲王起的头，烈亲王续得顺溜，怕是早知道这一出了。”
　　李若轩皱眉，“你是说烈亲王对羌族要减岁贡的事早有所闻？”略一思衬，丞相那家伙老奸巨猾，二皇子都知道的事，他没理由不知道，不禁点头叹道：“恐怕还真是。哎，我这些皇兄一个两个都不把我这东宫太子放在眼里，我倒是真只是个三皇子了。”

　　太子为人温和有礼，仁义礼智信样样俱全，穆云曾想着如若他只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大概是被人人歌颂的贤人良婿，可惜啊，帝王之路，哪条不是用森森白骨垒起的，奈何生在帝王家。
　　穆云柔声道：“太子殿下别急，朝堂上不少老臣都是明白人，关键时刻他们会站在殿下这边的。况且大皇子殿下虽看似春风得意，也不敢掀起大风浪，毕竟这位置还是当今圣上的。”
　　皇上李景渊生性多疑，对于可疑之人向来是宁可错杀不肯放过，这让他失去了很多亲情，但如若不是如此，大云也不会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二十九年。
　　“这道理我都明白，倒不是急，只是觉得有些累，不过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没什么好愁的。”李若轩一双眼睛中蕴含着真情实意，还有能让人忍不住沉溺的温柔，让穆云不敢深究。
　　“臣身无长物的，还要靠殿下照抚呢，哪敢逞能啊。”穆云似是打定了主意插科打诨，伴君如伴虎，哪怕再温柔的老虎也让穆云害怕，毕竟，虽说他的父亲穆元帅最终为国捐躯似是一代英雄最好的归宿，对穆云来说却不能不多想，只是现在他还不能断言，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终有一天，站得高了，便能看清这纷乱的局。
　　李若轩闭上眼，掩饰住那细微的失望，摇摇头轻斥道：“你逛那些糟心地的能耐倒是无人能及，你现在是不是虱多不怕痒，反正参你的本已经够多了，不怕再多一本是吧。”
　　穆云摸摸鼻子，赔笑道：“怎么又说到这事，臣最近都老老实实呆在家里逗鸟没出去，我家那碎嘴的八哥都快被臣薅秃毛了。”
　　太子李若轩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凑近了穆云低声说：“听说你送了七弟一只麻雀，还跟他共承一辆马车。”李若轩脸上显出些莫名的样子，“怎么突然跟七弟这么要好了”
　　穆云假模假样地呀了一声，漫不经心地说：“那可不是麻雀，是只鹰，现在在宫内养着不起眼正好，再过两年出宫立府了就能看出来了。”
　　李若轩像是明白了他的一语双关，“你是说……”
　　穆云笑而不语。
　　李若轩略一沉吟，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当初他母妃那事，细想来或有蹊跷，就如同穆元帅那时……事出突然必有因。”说着仔细看着穆云的表情，怕他听了心情不好。
　　穆云垂直眼，睫毛垂下来半遮着眼，轻声回道：“臣也是怀疑，还得等他们自己露出马脚来。再者七殿下这事也看缘分，我记得他从小喜好钻研带兵打仗的事宜，根骨也好，将来应当是个驰骋沙场的大将，臣不过提前套个近乎。”
　　两人走出宫门，李若轩停下步子，对着穆云笑得柔和，叹息一般地说道：“启言，你待我是真好，凡事都为我打算着，将来……罢了，诺不轻许，但以前的和现在的事，我都记着的。”
　　穆云轻轻一哂，“殿下哪里话，臣和殿下是有着共同的目标的，将来殿下能记得臣，臣已经感激不尽了，算命先生说臣这一辈子命途多舛，但有贵人相助，意思可不是说臣不知道哪天就保不住这条小命了得早点抱好贵人的大腿么。”
　　李若轩笑骂道：“胡说什么呢。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突然话音一转，面露几分哀怨，酸溜溜地打趣道：“我还听说，你让七弟喊你启言哥哥。你说我虚小你几个月，要不我也一起喊吧。”
　　穆云听了一脸呆滞，忙惶恐地摆手，“殿下莫折煞臣了，臣那就是看着七殿下，觉得跟臣那时有些像，一时没大没小，忘了规矩。”
　　说完逃也似的拱手告辞，“臣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今日让臣早些回府，臣先告退了。”
　　李若轩受不了得抬手拍了下穆云的后脑勺，像是儿时亲密的打闹，笑道：“去吧去吧。”
　　穆云转过身的时候，李若轩收起了笑，像是有些落寞地看着穆云的背影，其实他也知道，无论如何俩人都不可能回到儿时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了。只是他还怀着那么点不舍得放的念想，于理不合也有碍于彼此身份的，不应当的念想。

　　穆云在回去的路上揉着眉心想着刚刚的话。他其实看着七皇子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若是将来他真的能帮着太子，那么他起码给这位善良的皇子找了个真正的兄弟。只是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