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生》青酿

29、澄清

　　普慧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朽也如此认为。应盟主，您武功比老朽更胜一筹，不知您觉得如何？”

　　应华章却稍事沉吟，才叹道：“依老朽判断，那人武功应稍逊于老朽，然而那人若胜于二位，也定然不是等闲之辈。方寒，孙家遗子的武功，你可有所了解？”

　　“孙怜武功，在江湖上虽然也算一流，但远远不及弟子。”方寒恭敬道，“那些被他所杀之人，几乎全都是些二流之辈。”

　　“若方少侠所言属实，孙怜的嫌疑，倒可以解除了。”普慧大师也叹息一声，“厅中诸位还在等待，不如，先回去说明此事吧。”

　　——————————————————

　　议事大厅内，众人正在议论不止。

　　戴家失火一事，他们本觉得那纵火元凶，除了孙怜，不作第二人想。此次应盟主号令，前来正武门共商讨伐一事，本以为不会有什么悬念，谁知方寒却突然说戴夫人受了内伤，事情竟一下子扑朔迷离起来。

　　戴掌门和戴夫人虽退隐多年，但武功根底尚在，能重伤戴掌门的，想必是武功极高之人。可这江湖上，武功胜过戴屹的能有多少人？这些人中，究竟是谁，竟对戴屹有如此深仇大恨？

　　难道，江湖不知何时，又出现了像当年落叶阁一样的杀手组织？

　　又或者，是那下落不明的高赤，再次现身江湖了？

　　众人正纷纷猜测，应华章一行人从后堂转出。见到应华章，众人都安静下来。

　　环视众人一周，应华章面色沉痛地缓缓开口道：“诸位，戴掌门确实受了内伤，普慧大师和静霜师太皆可作证。”

　　“竟是真的？盟主，能否看出凶手内功渊源？”一人问道。

　　“不知。”应华章摇了摇头，“老朽三人只能看出，那人内力深厚，武功当数一流。”

　　“孙怜的武功，也称得上一流吧？”另一人问。

　　应华章侧头看向方寒，方寒上前半步，朗声道：“前些日子，自洛州回黎州路上，在下曾打探过孙怜此人。他武功虽能算作一流，但恐怕仍稍逊于戴掌门，更不用说，将戴掌门重伤至此。因此，在下可以断言，真正凶手，另有其人。”

　　厅中沉寂稍许，便有细微的议论声次第响起。他们方才的猜想，竟会成了真吗？又或者，方寒并未说出实情？

　　众人的低声议论全被应华章听在耳中，他沉着脸色，肃声道：“老朽亲自教出来的徒弟，诸位有什么信不过的，尽可直接提问。”

　　座下众人闻言，皆闭了口，不敢再说。方寒拱了拱手，仍旧神色谦和：“在下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非戴夫人仙去多日，早已入葬，或许还可以找到更多佐证。”

　　应华章已经发话，他们更不可能去挖戴夫人茔墓，重伤戴掌门的凶手并非孙怜，此事已可盖棺定论了。应华章静了静，见无人再有异议，又道：“讨伐孙家遗子一事，恐怕要暂时放到一旁，当下之务，是尽快医治戴掌门，找出真凶。还请诸位先在门中小住一日，明日午时，再聚集此处，共商良策。耽误诸位时间，万望海涵。”

　　“应盟主言重了，不敢当。”下首众人忙纷纷行礼告辞，由家仆引路，往各处休息去了。

　　普慧大师、静霜师太和戴树珩也各自离开了，叶凌秋早随众人一并走出议事厅，然而她没走多远，身后却有一人叫住了她。

　　“这位姑娘请留步，应盟主请您回厅中一叙。”

　　——————————————————

　　叶凌秋顿了顿脚，这才回身看向那个传话弟子，面生得很，似乎并非方寒院中之人。但借她几个胆子，她也不敢拒绝盟主召见。反正，方寒大概还没走吧，她这么想着，便随那个弟子回到了方才议事的大厅。

　　议事厅已只剩下应华章和方寒二人，叶凌秋走进厅中，那个弟子关好门，退了出去，应华章笑着起身相迎：“这位姑娘，不知应如何称呼？”

　　叶凌秋用余光看了远处的方寒一眼，他眉头微蹙，神色却平静如常，手中没有多余动作。她拿不准方寒是否说出了二人关系，便拱了拱手，只道：“在下姓叶，名唤凌秋，应盟主，不知您叫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叶姑娘，请坐。”应华章笑得一脸和蔼，“叶姑娘似乎与小徒熟识？”

　　叶凌秋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方寒，方寒却已经讶然开口：“师父，您如何得知？”

　　叶凌秋蹙起眉，他要演戏，可这故作惊讶也太蹩脚了。

　　“哈哈，师父怎会不知？这几日你特意叫人等候的客人，就是这位叶姑娘吧？”

　　“难为师父日夜忙碌，还有心关注徒儿的事情。”方寒惭愧地笑了笑，“叶姑娘师门无名，怕被守门弟子阻在门外，徒儿这才叫人接她进来。”

　　“原来如此。”应华章慈眉善目地笑着，“既是小徒好友，不妨在门中多住几日。长平郡美食众多，城外云岁山景色秀美，待此事暂告一段落，不妨让小徒带着你四处走走，你们年轻人，应在一起多看看风景。”

　　叶凌秋默默吞了一口口水，应盟主这是……要给方寒相亲不成？

　　然而，孙怜和余楚楚还等在医馆，她可没时间在这里“风花雪月”。于是她推辞道：“谢过应盟主好意，实在是在下另有他事，不便久留，失礼之处，应盟主海涵。”

　　“叶姑娘今日才到，这就要走？”应华章有些意外。

　　“是，在下只是……对戴家一事有些兴趣，想来凑一凑热闹罢了。”叶凌秋不好意思地笑笑，“如今虽然尚未查明凶手，但事情已大体有了定论，在下便该告辞了。”

　　应华章却沉默片刻，才叹息道：“既然叶姑娘主意已定，老朽也不好强留，只是老朽还有些事情需和小徒商议，只得委屈叶姑娘独自出城了。”

　　说罢，他竟不等叶凌秋回话，便叫来门外弟子，让他送叶凌秋离开。

　　叶凌秋不禁十分意外，她是急着要走，可也没有这么着急，她本打算再与方寒聊一聊接下来的安排，方才还如此好客的应盟主，竟不留她吃过午饭？但应盟主已经叫来了弟子送她，她此刻拒绝，是不是不太合适？

　　应盟主已经离座，叶凌秋只好也站了起来，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方寒。

　　方寒同样有些意外，但他没说什么，只微微点了下头，似是在告诉她不必担心。叶凌秋想了想，觉得她人轻势微，确实也没什么可叮嘱方寒的，便拱手道：“谢过应盟主好意，那，在下这就告辞了。”

　　“叶姑娘慢走。”应华章目送叶凌秋的身影渐渐远去，脸上的亲和笑意，却也渐渐收了起来。

　　待叶凌秋完全消失在视线中，应华章回过身，神色严肃地问方寒：“她究竟是什么人？”

　　方寒闻言一怔：“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剑客，师父，有何处不妥吗？”

　　“哼。”应华章冷哼一声，待客时的亲切早已不复存在，“若不是她，你为什么好端端地，搅进了这件事里？”

　　“您是说戴掌门的事？”

　　“既是戴家之事，也是孙家之事。”应华章双眼微微眯起，“方寒，之前你深夜去戴家查探，同行之人，也是这位叶姑娘吧？”

　　方寒顿了顿，却没有说话，微低下头，算是默认了。他的行踪，师父全部都知晓吗？——不，并非如此，师父并未问及他夜探茔墓一事，不是吗？

　　“果真如此。”应华章声线愈冷，“她若只是普通剑客，为何会随你查探戴家和孙家的事？她和孙怜，究竟是什么关系？”

　　“师父，弟子不敢有所欺瞒。”方寒慌忙半跪在地上，垂首道，“叶姑娘的确认识孙怜，但不算熟识。叶姑娘觉得，孙怜并非传言那般穷凶极恶，又恰逢戴家失火，孙怜被指认为凶手，她心中起疑，便叫弟子一起，前去查探真相。”

　　“正武门一向以匡扶正义，安定武林为己任，倘若孙怜果真被冤枉，弟子也应当还他一个清白，更可以借助众派之力，追查真凶，告慰戴夫人在天之灵。”方寒语气诚恳，不卑不亢，“未能及时禀报师父，是弟子不对，弟子愿受责罚，但介入此事，弟子不觉得不该。”

　　“你——！”应华章气得脸色发青，然而顿了片刻，他却只重重地叹息一声，“唉！罢了！起来吧，你一向有你的主意，为师不多管你，只是提醒你，别因此误了正事。”

　　“多谢师父。”方寒这才起身，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您放心，您交代的事情，还有习武练剑，弟子都从未耽误。”

　　“不说了。”应华章挥了挥手，似乎不愿再提，只是脸色仍有些阴郁，“你先去吃饭休息吧，申时到书房去。”

　　“是，师父。”方寒躬了躬身，“弟子就不耽误您休息，先告退了。”

　　“嗯。”应华章微微颔首，方寒便退出了大厅。他望着方寒远去的身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而目光深处，那墨色却仿佛愈浓愈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