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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田三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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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快出锅了,春花发现刘三郎喜食的醋空瓶了,出来打醋,碰见方召拎着鸡蛋,得知她的来意,笑嗔道:“婶子真是客气。下次可别这样。至少别吃蒸槐花时候拎鸡蛋,多寒碜人。吃个蒸槐花还能吃穷咱?还拿恁多鸡蛋。”
“嫌多。”方召说着把鸡蛋塞给春花拿,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看得春花都有些莫名其妙,才又继续道,“嫌多,等我吃了饭,再给我包回去。我娘让给婶子和三郎带的,你嫌个啥嘛。”
“被狗剩娘气着了,见人就咬……哈哈……”春花话还没说完,就被方召挠了一把,哈哈笑着连连讨饶,“我错了,我错了。”
叮铃叮铃——
昂呃——昂呃——
铃铛声伴随着驴叫声从旁驶过。
二人抬头看去,倒骑毛驴的是张陌生面孔,瞧春花仿若认识,方召轻声问道:“你认识?”
“一个下乡收坯布的。”春花见人走远了,收回视线,领着方召继续往家去,“我之前不是跟你说白家布坊在府城汪家织坊的靠山倒了霉,不光碎布头不好拿,坯布生意也被抢了。就这人抢的。”
“收坯布?怎么不吆喝。”方召回头又看了眼,那人跟自己在这世道见到的来乡下收货物的小贩不一样。
他不吆喝。
“他不搁咱这儿收。”春花压低声音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有人把自己婆娘典给了汪家姻亲连生三胎,生得三男一女,自己一个亲生的也没有。就这人。也不是多远的人,你亲姥姥庄,冯家营的。早先被族里欺负,出了庄,去了府城,现在混出个人样了,可不得回村好好显眼。”
“是不是就他要买西大坑的地?”方召听得春花这般说,一下子想到她娘蒋氏说过想成片买西大坑地的人是冯家营的人,立马抓住了重点。
春花:“……”
说起来,她也有些心虚,提了方召亲娘冯氏的坟,又不愿意细说,肯定叫方召抓心挠肺。
“这事儿,不是我不跟你透实底。”春花咬咬唇,活动了下拎鸡蛋的胳膊,垂眸道,“前沟李那边我都不来往。是家公一早去前沟李给人看树,回来提了一嘴,大姐也在说了有人要买西大坑那边地的事儿。我就想着他家出了恁大一笔钱,别打上了卖西大坑的主意。到时候少不得要移坟。”
春花没方召想的那么狂野,听到坟,先想到的扒坟威胁。
也是蒋家人的嘴脸叫人作呕。
论说西大坑那五亩地是方召亲娘冯氏费老劲垦荒肯出来,准备给方召做嫁妆田的。
十多年前,黄埠镇从所属的晋国成了南边梁国的国土,因战事、时疫之故,人烟凋敝,土地抛荒,朝廷为了鼓励生育和垦荒,短暂地允许过女子也算丁,可分田,但是比不得男丁可以分已经开垦过的熟田,只能分得新开坑的荒地。
冯氏前后生了三个,只有方召活了下,疼爱得很,任凭蒋家人嘲讽她白做功夫,给个丫头片子垦荒,迟早也是一把空,还是起早贪黑地垦荒。她去世之前已经将地登记在尚未满三岁的方召名下,前五年免赋税,五年后男子未满十五、女子未满十三,不以田土产出交税,只交定额的丁钱。
丁钱不多,一年交一回,秋收后交纳粮、交钱或者布匹都可以,换算下来一亩田百十来文,五亩尚不足一贯钱,比着田土产出算是赚了。
尽管三年前,梁国向北地政权黎国纳土称臣后,这一国策作了修正,依旧延旧例,女子不授田,但此前已授田的女子却也不再收回。
方召身处此列,蒋家耕此田自然也享受此政策带来的好处。
方召为蒋氏和方大山过红契收养,西大坑五亩田归蒋家所有,另归还了此前两年的丁钱,还依照蒋婆子所说给了五贯钱。
同时,为了延续方召享有丁田的权益,方家另外出五贯钱置办了五亩肥田给方召傍身。
如今的方召,养父母一家疼她爱她,还有田产傍身,叫人羡慕嫉妒是有的。如良才家的那般说两句酸话的,毕竟是少数。她也不在乎。
就是原生家庭实在糟糕透顶。
一家子在冯氏以方召名义垦荒时,冷嘲热讽,却丝毫不影响他们在瓜熟后摘瓜。方召被过红契收养后,蒋家算是白得了五亩田,按照时下随婚就田的潜规则——
此前女人算丁分田的土地政策在执行的过程中走了样。有些人家怕自己垦荒亏了,就早早给女儿订了婚,婆家拿着婚书在女方家附近垦荒,此前免赋税和固定丁钱这段时间以聘礼的名义由女方家耕种,产出全享,成婚后,垦的荒田以嫁妆的名义由女方带走。
这一潜规则延伸出来了丁田随人走。
当然也有女方娘家在女子成婚后依旧耕种其田,名义上田还是在女子名下的。
方家已退了一步,没要那五亩田,还归还了此前两年的丁钱,并出五贯钱。
五贯钱换算成银子就是五两银子。
蒋家还想一田三吃方召。
方召只想说——
狗都没这家人狗!
所以就不难吝于将蒋家人往恶处想喽。
听得春花此番解释,方召没说什么让春花为难的话。她在刘家看似挺能说得上话,可毕竟是童养媳,算是被李老歪卖给了刘家的。
爹是个赌棍爹,经常来打秋风,娘搞破鞋,有好几个姘头,还敢光明正大地喊姘头打男人,也是一家子污糟。她莫说不稀罕提,根本就是忌讳提及。
血脉亲情却又没那么容易断。
她的心愿就是把刘三郎养好,两人早点摆酒席,圆房生个一男半女。
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自己后半生算是落定了。
她是极羡慕方召有丁田傍身,还能自由处置。原先她也有的,后来耐不住亲爹恳求把田卖了给他还赌债,得了刘家人好一通埋怨,若不是刘三郎从中缓和,她在刘家几乎无立锥之地。
也是这几年刘三郎身体越来越好,她也突然改了性似的,对亲爹那边厌恶至极,自己不提还不许别人在她跟前提。
一度不悦别人称呼她李春花,声称自己随夫姓,姓刘。
三年前,新朝修正土地政策之际,春花苦苦争取,承诺自己会织布还置田的钱,刘家才同意给她出钱重新置办了丁田。但也明言这田只是挂名,只能归她和刘三郎生的孩子所有,不得不经刘家人同意转卖。
丁田种什么,她也不插手,想多种点经济作物都不可以,织布所费的原料也要算钱给刘家的。
说是夫家,也是雇主。
方召知道她的为难,本不想再这个话题多打转,可一想到三十两银子,还是忍不住问道:“前沟李那位以前不是顶了天了引人赌个千把钱,这次诱导人怎么赌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