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公主》燕子飞

2、欺辱

　　李媃提着气走出一段路，街角处停下来，长叹一声，泪水落下，赵子妍递过手去，握着她手，安慰道，“几件头饰而已，我不要了，真的不要了，你不要因为这个不开心；还有，今天这样的话再不要说了，对你不好。”赵子妍平日里就比姐姐玲珑许多，最是知道利害的人，她很清楚，姐姐最后这句话如果追究起来是会断送掉性命的。

　　没能为妹妹取回头饰，李媃很不开心，怔怔了一会儿，感觉到妹妹手上的暖意，又想想她安慰的话，心里暖了起来，抬手抚了抚她前额刘海，浅笑说道，“子妍，我再给你画一些，比原先那些还漂亮。天下的好物件我见过不少，只要我能想到的，尽力为你做，我的妹妹绝代姿容，衬得起任何好看物件。”

　　“好。”赵子妍笑盈盈答道。

　　李媃想了想，梁国公主走时盒子里只有头饰，没有图，那自己的图应该还在琳琅坊。她想拿回自己的手迹，但是也不知道此刻朱友贞离开了没有，她实在不想再碰上他。吩咐赵子妍晚一些去琳琅坊一趟，取回图。赵子妍答应了，姐妹二人牵手回家。

　　刚走出几步，就看到李遨在正前方等着，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了她们前面。李遨迎上来，正要说话，赵子妍抢上一步，先开口道，“你们太过分了，抢头饰就抢头饰吧，为什么要说那么过分的话。”赵子妍怒气冲冲。

　　李遨忙解释，“不关我的事，我在学馆里好好的看着书，朱友贞过来找我，要我跟他一起帮皇妹看头饰，又问我带钱了没有，说到时候听他的吩咐拿钱出来，我也是最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很抱歉做了帮凶，这非我本意，这就跟两位姑娘赔礼。”说着深弯了腰，俯首一拜。

　　赵子妍见他如此，也不好再责怪了，只攀着姐姐等她反应。李媃对李遨印象还好，她知道李遨是朱友贞的手下，就算这件事李遨参与了，也必是不得已，本就没准备怪他。现在知道这事跟他无关，又想起坊里时他多番相劝维护，感激说道，“谢谢李公子刚刚提醒。”见李遨俯首不起，弯了腰伸手扶起他来，李遨这才笑嘻嘻直起了腰。

　　李遨飞扬笑着，道，“姑娘失言了，刚刚不应该说那样的话,你怎么能说大梁皇帝是强盗呢，虽然他确实是。但是这话不应该从姑娘口里说出来，这会引来杀身之祸的。”李遨劝道，但是他看李媃的眼神里分明有赞赏之意。

　　李媃冷静下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但并不后悔，她本来就不是软弱的人，为了身边人，才谨小慎微，顺应当下；朱友贞的话太重了，涉及故国先人，是她无法忍受的，所以出言回击，当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时仍然是这样的想法，她淡淡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李遨严肃起来，劝道，“不为自己，你也应该为一下你的父皇母后，他们在天之灵一定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你不能让他们失望，还有你现在的妹妹，大哥，你不应该让他们伤心，还有那些对故国心存怀念的义士，大唐公主还在，他们心里会觉得安慰，有个寄托，你不能让他们断了念想，明白吗？”

　　李媃眼中泪水还未褪尽，听到这些话，心头一热，泪水又起，泪光莹莹，点了点头。

　　赵子妍笑着道，“李遨，你可真不像是大梁国宰相的儿子。你爹是大梁的开国功臣，同时也是大唐的罪人，没想到你会向着我姐姐，跟你爹对着干。这些年来你忤逆你爹，行事癫狂，洛阳的亲贵子弟都说你很奇怪，不愿意跟你玩。原先我想着是他们乱说，现在看来你确实与众不同。”

　　李遨掠发而笑，一副自在逍遥的样子，朗声说话，“他们要说什么呢，随便吧，我只做我想做的事，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说着看向李媃。李媃红了脸，低了头。李遨近前一步，将钱袋塞回她手里，笑说，“定金应该拿回，这钱本来就是你的，赌气不拿是自己吃亏，不要这样。拿好了，去吃喝玩乐，开开心心的才好。”

　　李媃微笑着接过钱袋，平静说道，“家里时我听大哥说，负责抓捕洛阳城杀手的人是朱友贞，但是追捕不力，屡被皇帝斥责，他的日子很不好过吧，所以拿我来出气。堂堂男子，竟做这种小儿科的事，好没意思。”

　　李遨认真回道，“怕不是出气这么简单，应该还另有图谋，应该跟你皇兄李裕有关。”

　　李媃叹道，“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没有跟皇兄里应外合，这几年一直没有皇兄的消息，今天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也觉得奇怪，朱友贞要是想从我这里探听皇兄的事，告诉他，不必做无用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李遨点了点头，道，“他究竟要干什么，我会问清楚的，问好了就来告诉你。还有，赵姑娘，以后慎言，再不要说今天这样的话了。头饰另制一副就是，也不用再要了。”

　　李媃无奈点了点头。

　　李遨重回琳琅坊，见朱友贞还在，问询他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究竟想做什么。朱友贞说要去布置任务，等晚一些去他家里说明，急着走了。李遨在坊里呆坐了会儿，坊主出来给了他李媃之前交过的定金，他本来是要给李媃的，看到李遨已经代付，便给了他，李遨叹着气接过。又坐了会儿，想起刚刚李媃吩咐妹妹取回头饰图，便跟坊主要了那些图画后离开。

　　回家不久，李媃就收到了头饰图，是李遨遣人送过去的，还写了一张小纸条，大概意思是知道李媃关心图纸，所以要回。

　　李媃曾嘱咐妹妹取回头饰图，想到定是之前说的话让李遨听见了，李遨细心，竟然记下了此事，替她办了，想着，心中感激。在此之前，她已经托妹妹问过李遨其人，得到的回复是李遨极少跟梁国的亲贵子弟来往，后来又听说了他一些荒唐事，知道这个人的心不在梁国，对他印象不错，今日得他帮忙，对他的信任又加了几分。

　　晚间，她倚在窗前，摩挲着头饰图，想到了姐姐平原公主，平原公主是何皇后的另一个女儿，是她的亲姐姐，她的头饰图大部分是根据平原公主所戴式样画的，那时候平原公主每得了好东西就到她跟前问，“媃儿，姐姐这样好看吗？”

　　想起过往的快乐，她轻轻叹气，又想到皇兄，她可以跟皇兄见面了，以后会过上平静的日子，她看向天空，轻声道，“父皇，母后，平原姐姐，各位皇兄，皇姐，我不报仇了，我要和皇兄离开洛阳，过平静的日子，你们在天有灵，媃儿期望得到你们的祝福，不要怪我。”默了默，又道，“你们一定觉得我怯懦，来日黄泉相见，媃儿再向你们叩头请罪。”她心中对逝去亲人有着深深的愧意。

　　窗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到李媃的窗前停止，说道，“来日，他们定然会责怪你。”是一个黑衣人，蒙着面，声音也是掩饰过的。

　　黑衣人站在了李媃跟前。

　　李媃怔了会儿，反应过来后急忙关窗。那人扯住了窗户，问，“干什么？”李媃平静答道，“我娘不让我见你们。”这确实是虔夫人的吩咐，谁来窗户前跟她说话，让她直接关窗就行。说完又往回拉窗户，但是力气比不过那人，最终无奈放手，垂头叹了声。

　　黑衣人拉着窗户，怒说道，“她不是你娘，她只是个下人，你的娘是何皇后，你一母同胞的哥哥、太子殿下回来了。要为死去的亲人、前辈和义士们报仇，跟我去见殿下。”

　　李媃和阿虔多年朝夕相处，情已如母女，听他如此说，心中恼怒，待要发作，又怕惊动赵府护卫，对他不利。扫视了一圈周围，见没有人，心下放松了些，提高了声音，说道，“这里不安全，你快走吧。告诉皇兄，我不想报仇。我要见他，也只会劝他跟我一起离开洛阳。我被人盯着，去见他只会连累他，告诉皇兄，让他先走，我自会设法离开。”

　　黑衣人一怔，随即爆发，道，“先人在天之灵看着，公主说这样的话，不怕他们责怪吗？琳琅坊的事殿下已知道，殿下绝对不允许有人欺辱他皇妹，你可以忍，但你的兄长，还有我们这些旧臣不能忍，梁贼欺我大唐公主，我们不会视若无睹，坐视我主受辱。我们正在商量行动方案，要大大的干一场。我们为你出气，这个时候你却说要走，想过我们的心情吗？”

　　李媃听了这话，心中顿觉抱歉，一颗心如坠冰窟，心里冷凄凄的，缩身窗前，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默了好一会儿，她冷静下来，觉得不对劲，今天的事情太过刻意了，白天才被人欺负，晚上就有人找过来要替自己出气，太过及时了，这件事很可疑。又想起李遨来，李遨说要替她打听今天的事，那就等有消息后再做决定吧。眼前之人身份不明，自己不该一早就把他的话当回事。李媃想通这些，恢复了些精神。

　　黑衣人见她不说话，想了想，笑了起来，道，“公主长大了，是在怀疑我的身份吗？知道怀疑人了是好事，前路凶险，有防人之心很好，这样来日才不至于成为太子的负累，才能和太子一起共做大事，到时你们兄妹一起商定计策，兄妹联手，共除梁贼，快哉！”

　　李媃听他猜到了自己的想法，她性子单纯和善，不懂得跟人周旋，便直接说道，“皇兄回来的事我也是今天才听到，我不敢确认这个人是不是真的皇兄，我不想去见一个我不认识的人。还有你，听你说话，语气昂扬激切，似乎应该是我朝旧臣，但是你究竟什么身份，该怎么称呼，我还是不知道，我不想跟一个陌生人出去。”

　　黑衣人沉默了一阵子，没有说话。

　　李媃性子随和，见他不解释自己提出的这些疑惑，只笑了笑，没有再问；又自己自己怀疑错人，她对这些人向来敬重又疼惜，不想寒了他们的心，定了定，柔声劝道，“当杀手很辛苦吧，时时刻刻要掩饰，不得自在，离开这里吧，到外面过自在日子，和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

　　黑衣人道，“我要报仇。”他很激动，浑厚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尖利来。但是这种激动又似乎有些刻意。李媃听着不舒服，说不清楚哪里不对，就是觉得奇怪。

　　李媃想了想，回道，“如果一定要报仇，就去投军，去投晋王李存勖，各路诸侯多年征战，就为了争这个天下，现在，晋王实力最强，最有可能取代梁国，为我们的先人报仇。跟着他，你们可以痛痛快快过日子，该歇时歇，该战，纵身疆场，全力而战，生死都比现在痛快。”

　　黑衣人默了默，说道，“我们只跟太子殿下，不跟其他人。公主对殿下的嘱咐我会转达的，不过，殿下肯定不会听，也请公主趁早放弃这个打算。说完，抬起手来，手中落下一枚琥珀挂坠来，就在李媃眼前摇晃。

　　李媃看到后大惊，是精心雕琢过的万年琥珀，她也有一块。琥珀共有四块，她的母后何皇后共有四个孩子，他们一人一块。看到琥珀，李媃不得不信，这个人说的话是真的，皇兄李裕真的回来了。

　　李媃正想多问几句皇兄的事，那人不等她说话，快速从身上取出一枚响箭来，说道，“要见我们，晚上放出这支响箭，第二日晚上我会在赵府外等你，带你去见殿下。”说完，转身快步走了。

　　李媃将响箭放到了枕头下，辗转半夜，很晚才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