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青楼》千仞雪

2、成长的烦恼

　　到我的身体强健到上窜下跳，爬树上房都不成问题的时候，我的两位母亲才彻底的放下心来，并且渐渐开始印证起那句经典名言，『女人的一半是天使，另一半是恶魔。』

　　将手里的活干完，已经是掌灯时分。揉着酸痛的肩膀，我回到屋里，而娘正穿着一身轻软的薄纱，画着精致的妆容，一脸妩媚风情的坐在桌边，等着我一起吃饭。

　　绝美的扮相、刻意的媚惑，这是我娘工作时的另一种面貌。和早上将我从床上揪起，踢我出门干活的样子相比，简直可说是天壤之别。

　　即使我的身份是楼主之子，在楼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待遇。从琴棋书画诗酒茶，到习武、射箭、骑马；从挑水、劈柴、帮忙准备楼里上下的酒菜饭食，到跑堂打杂，除了睡觉和跟娘一起吃饭的时间之外，我忙得几乎想要请求上苍让我能一分为二。

　　我娘说，[少小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现在这些正是对你最好的锻炼。]
　　而我妈更是一幅正中下怀，甚合我意的模样，笑得娇美如春花盛放。

　　其实和前生二十几年缠绵病榻，只能望着窗外世界兴叹的，寂寞空洞的日子相比，现在这样能够尽情奔跑欢笑，忙碌的一刻不停的尝试和学习着许多我以前只能想象的事物的日子，对我来说真可谓是上天的恩惠。但鉴于我的两位相隔千年时空的母亲，如此有致一同的将现在我这种疯狂忙碌的状况视为理所当然，并乐观其成，兼且笑得无比畅快的状况，就不得不让我在甘之如饴的奔忙的同时，生出了『难道我这张脸天生一副劳碌相？』的疑问来。

　　据说五年前，娘顶着天下第一名妓，江南第一才女，江湖第一美女的头衔，拒绝了无数朝廷权贵和江湖豪杰的追捧，毅然买下这家经营不善的无名青楼，转行经营时，很引起了一阵骚动和争议。有很多人顿足捶胸，扼腕叹息的同时，有更多的人说娘傻，不识好歹，错失良机。娘却只是挂着笑，我行我素的将原本的装潢改换重建，又招募了新人，并把名字改为『清风浮云楼』，隆重开张。

　　除了『不许仗势欺人；不准逼良为娼；不准因争风吃醋影响生意；不准吃闲饭。』这几条之外，清风浮云楼里并没有定下其它严苛的规矩，或什么等级之分。

　　娘并不介意楼里的人和客人谈情说爱，也不阻挠愿意从良的姑娘小官，娘说，『入这楼中的，不过都是些挣扎求存的可怜之人，若真能得一人相待以诚，自然再好不过。青楼楚馆，卖的是柔情蜜意、缠绵欢愉，还是你情我愿，最是相合。』

　　于是就有人问，『若然人人都去寻了良人，你这楼该怎么经营？』

　　娘却笑着，语气轻得像窗外掠过的微风。她说，『这世上无家可归，有家又归不得的人不知凡几，何愁没有新人替补？何况君似清风，妾如浮云，风动云起，风住云收。这风尘之地，天长地久的真情又有几回？』

　　然后五年之间，清风浮云楼的名声如同迅雷疾风，响贯大江南北的同时，更是在各个大城都开起分部。随着名声远播的，不止是楼里艳冠四方，或泼辣，或温柔的各色名伶；还有娘以一介女子之身从商，传奇一般的才能和随着时间推移，不减反增，天下无双的姿容。

　　只是娘说，比起天下第一名妓，她更喜欢天下第一鸨母的名头；比起无双的容貌，她更高兴自己有着强悍的手腕和才情。

　　若不是曾经无意间瞥见了她总是带笑的眼底瞬间的冷光，也许连我也不会相信，这个连眼角眉梢都透着柔情的女子，会看透了人世冷暖，早就冷了心情。

　　常常我都会想，我妈和我娘之间何其相似，一样的美丽优秀、温柔宽容，也一样的倔强坚强、却又脆弱孤寂。而唯一也是最大的不同，只是我妈始终都相信着爱情的坚贞和美好，即使她的所有苦难都源于此。

　　我问我娘，『何者为情？』
　　我娘抚着我的头发，『情之一字，见人见智，其中万千滋味，终得自己体会。』
　　我问我妈，『何以不悔？』
　　我妈笑着，琥珀琉璃般的眼睛一瞬间流转过万千浮华，『他日若你遇上机缘，不妨轰轰烈烈爱上一场。不论结果如何，体会过，便知何以不悔。』

　　我拿着厨房方婶刚做好的香气四溢的桂花糕躺在房顶，一边吃一边观看漫天繁星，悠然的仿佛身处桃源仙境。情之一字虽然惑人，我却唯愿今生永不懂情，能毫无牵挂，洒脱逍遥的过一生，又何尝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