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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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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重新关上了。
摆在灵剑宗弟子面前的只剩下了一条路,背水一战。
红皮蜘蛛密密麻麻如赤色的潮水,它们速度极快,眨眼间已兵临城下。
纪浮游站在灵剑宗弟子的正前方,一人一剑,脚步微微张开,如巍峨轩峻长风不过的高山,如屹立千年亘古不朽的堡垒。
纪浮游的思绪仿佛一瞬间重新回到了一百年前,他刚刚从师尊手里接下宗门大弟子的头衔,那时的他意气风发,风华正茂,他跪在祖师灵前,庄严宣誓。
“祖师在上,弟子纪浮游今日得以承继三十七代首席弟子之位,弟子发誓,必秉持初心,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以手中之剑,扬我宗门之大光,互我弟子之安危,终我余生,不敢或忘。”
后来,纪浮游爱上了一个人,他为爱痴,为爱狂,为爱不择手段,为爱蹉跎彷徨,为爱失去自我,为爱迷失于荆棘之上。虽然不悔,却终究有些遗憾。
然而今日,在站出来为守护宗门弟子而战时,纪浮游恍惚又记起了当年的纯粹。
我终究还是自私了,他闭了闭眼,在心里和奚若水做最后的告别,我最爱的小师弟,惟愿你能好好地活下去,平顺无忧幸福安乐,哪怕是在没有我的世界里。
再睁开眼时,纪浮游的眼神已收敛了万般思绪,乌黑通明,如冰雪一般明澈,如月色一般宁静。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站着,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为守护而战,纵九死亦不悔。
纪浮游手中的长剑也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一时间剑气大涨,剑光雪亮映得黑夜如白昼。
“来吧!”纪浮游畅快地笑道。
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铺天盖地的剑光,如冬雨漱漱落下,夹带着冰冷的气息,给大地覆上一层雪白。红皮蜘蛛破碎的残肢铺了满地,红和白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种残酷的美丽。
一层又一层的蜘蛛前赴后继,踏着前驱者的尸体,一往无前不知畏惧地突破严密的剑网,沿着晶莹剔透又结实坚韧的细丝,盘旋飞翔,凌空下落。
灵剑宗弟子被捆成了一个个的白茧子,摇摇晃晃地悬在空中,仿佛两头尖尖的纺锤。
“师兄,你别管我们了,你逃吧,逃得越远越好,”身子被捆了大半只剩一个头露在外面的年轻弟子强忍着畏惧大声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师兄,我等你回来给我们报仇!”
纪浮游眼尾鲜红,眸色却更冷更厉,他执着地挥舞着手中的剑,仿佛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我灵剑宗的弟子,怎么能沦为区区一群妖兽的后备粮!
在不远的一颗老树上,苏溱垂着双腿坐在枝头,他的面前飘浮着一面水镜,水镜里一半是平安远走的奚若水,一半是陷入鏖战的纪浮游。
“噫,我等不下去了呢。”他扬起手腕对着小黑龙说悄悄话。
小黑龙用力地点头表示赞同,它也等急了呢。
结界无声地散开了,如同阳光下悄然消逝的雪花。
纪浮游愕然发现,野蛮凶残的红皮蜘蛛竟恍如遇到了天敌一般掉转头狼狈溃逃,逃的同时还不忘给同伴下个绊子,只要有蛛在我后面,那我就是安全的,好一出蜘蛛版的宫心计。
周围有了风的声音,有了扑面而来令人无比舒适惬意的湿润的水汽。
纪浮游抬头,不知何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全身笼罩在乌黑里的人。那人罩着一袭宽大的黑袍,风帽压得很低,神秘地如同黑夜本身。
纪浮游抱拳行礼,“可是前辈救了我们?敢问前辈高姓大名,灵剑宗必有重报!”
黑衣人不置可否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扔给他一个小瓷瓶,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治伤。”
瓷瓶里的丹药是千金难买的金花玉叶丸,传说一颗下去便是半条腿进了阎罗殿也能硬生生给人拉回来。
纪浮游心里的惊奇更盛了,倒是警惕降下了许多,哪家坏人这么干,怕是成本都收不回来。
出手不凡,行事不羁,纪浮游猜测这个前辈可能是某个隐世家族多年未出山的大能,隐藏身份是为了低调行事。
他配合地不再继续探究,先是把同门弟子一个个从包裹的茧子里解救出来,又一次带领弟子们诚恳地道谢。
黑衣人不耐烦了,挥一挥衣袖,“啧,小小年纪,如此磨磨唧唧!”
纪浮游还是第一次收到这种评价,他老脸一红,退回去了,不过,这也进一步加深了他心目中黑衣人是一个脾气暴躁古怪的大能的想法。
“吃药!”
纪浮游还有受伤的灵剑宗弟子们乖巧地跟鹌鹑似的,听话地服药打坐。
“看戏!”
黑衣人又挥一挥衣袖,天空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带着影像的水幕。
这下灵剑宗弟子们都懂了,没有受伤的人也排排坐坐好,安静地看戏。
“咦?”
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叹,屏幕里竟然是事先逃离出去的灵剑宗弟子,当下一个个精神抖擞全神贯注。
奚若水刚从结界里逃了出来,下一秒门就消失了。
他扑过去用力地捶打着光滑柔韧的结界,脸上的表情扭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胆小的人看了怕是会吓得做一宿噩梦。
他的心情也和表情一样,如同一个旋转的缤纷万花筒,又是庆幸自己逃出了生天,又是愤恨自己不堪的过往被当众揭穿,又悲恸相依相恋的师兄陷入绝境,又有些高兴那些见证了自己黑历史的人再也不能开口讲话了。
小弟子们瑟缩着挤成一团,像一群小动物似的抱团取暖,他们惊恐地看着宛若癫狂的奚若水面面相觑。
好可怕,我们走吧!
他是个坏人,我不想和他在一起。
初出茅庐的单纯的认为世界非黑即白的少年们连师兄都不想叫了,他们有志一同地决定,分开走。
奚若水冷笑着点头同意了,人傻点怕什么?社会这个大染缸会教会你们怎么做人。
一群人分成了两伙,奚若水沉默地目送小弟子们离开,伫立良久,他轻轻提起脚步跟了上去。
水幕下观看的弟子们松了一口气,奚师兄或许曾经犯过错,但他果然不是一个心狠的人,他不会扔下那些师弟师妹们不管的。
五个少年最大的也只有十八九岁,纯粹是被师门长辈塞进来见世面的,丝毫没有警惕心,一边走路一边聊天。
“真没想到奚若水竟然是一个这样的人,师傅还总跟我说要向他学习呢。哼,什么善良大方善解人意,等我回去一定要告诉师傅,他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大骗子大坏蛋!”
“对对对,没错。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得先想办法求救,师兄们好不容易把我们送出来了,我们也要努力想办法把师兄们救出来!”
少年们干劲满满地击掌,七嘴八舌地讨论开了。
水幕下的师兄们很是欣慰,虽然天真了点儿,但都是一群好孩子啊!
而缀在后面的奚若水脸色更难看了,不行,若是他们乱说话,我还怎么做人!只要想到自己可能会沦落到无人问津人人唾弃的地步,他就觉得难以忍受。
我本该是天之骄子,为什么总有一些不长眼的凡人想把我拉下尘埃?!
奚若水眼里闪过一道阴鸷的光,这都是你们逼我的,不是崇拜爱戴那些亲爱的师兄吗,那就一起去九泉之下作伴吧!
“啊,快看,奚若水在干什么?”
水幕下,本来身心放松沉浸在小辈们的轻松日常里的师兄们突然炸开了。
“他往小师妹的身上洒了什么药?”
“看着像是吸引妖兽的药粉。”
“哎呀,都检查一下身上啊,怎么就没人发现奚若水的阴谋?”
还有人犹有些不敢置信,纠结地抓着头发,“会不会是我们误会了,奚师弟他不是那样的人吧?”
“都已经有这么多证据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承认吧,你就是眼瞎了,奚若水的人设彻底崩塌了,塌地已经掉在地心再也救不回来了。”
“不,不只是你,是我们所有人,我们过去都眼瞎了,错把毒蝎当成了无辜的小白花。”
灵剑宗的弟子陷入了难言的沉默,尤其是经历过早些年奚若水和苏溱的争端的一些人,更是坐立不安,他们为了奚若水,做过多少伤害别人的事,连自己都记不清了。本以为自己是保护弱小的英雄,万万不成想竟变成了手染鲜血的加害者。
水幕里的画面仍在继续走下去,前方突然传来了轰隆轰隆的声音,恍若大地在颤抖。
褐色的鬃毛,尖利的钢牙,高大三米多的庞大身体,这是一群发狂的河马兽。少年们的身躯在庞然大物的映衬下,显得渺小而无助。
奚若水高高站在树梢上,他最后怜悯地看了一眼东滚西爬伤痕累累的少年们,浅浅一笑,飞鸟一般地轻盈飘走了。
“啊,气死我了!”满脸胡子的莽汉气得快要爆炸了,他嗖一下站了起来就要往前冲,“那地方是哪?我要去救人!”
黑衣人没有理他。
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跟着莽汉冲进了神秘的丛林。
纵然知道可能只是在做无用之功,可能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是曲终人散,他们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等着,看着。
或许,有其他的可能呢?